畢竟,
比起那虛無縹緲、隻存在於泛黃古籍與口耳傳說中的祖地,
腳下這片真實可感、能觸摸到泥土芬芳、能感受到風雨侵襲的世界,才是他們世世代代賴以生存的根本。
這種務實的觀念,如同無形的種子,在凰氏族人的心中生根發芽,一代又一代傳承下來,直至凰傲天這一輩,早已根深蒂固。
凰傲天,
絕對是凰氏一族萬年來罕見的天縱奇才,其修煉天賦放眼整個蠻荒之地的曆史,都足以排進前列。
他僅用短短五十年,便一路高歌猛進,修煉至融魂境——
也就是外界所說的天境,震驚了整個龍族;
隨後又用百年光陰,在無數人以為他將止步於此之時,竟一舉突破至傳說中的仙境,自封帝君,以無上威壓震懾四方,奠定了龍皇城不可動搖的統治地位。
正常情況下,
以他的修為與地位,或許也會像先祖們一樣,
安穩地執掌這方世界,享受著至高無上的尊榮,潛心修煉以求再進一步,直至壽元耗儘,化為一抔黃土,消散於天地之間。
但六百多年前發生的一件事,如同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徹底扭轉了他的想法,在他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那一日,
蠻荒之地突然傳來一聲響徹天地的驚天巨響,仿佛天空都被撕裂開來,緊接著大地劇烈晃動,山川震顫,江河倒灌,仿佛整個世界都要翻轉過來。
更令人震驚的是,
那條由神凰骨演化而成、數千年不曾有過絲毫異動的靈礦,竟突兀地躁動起來,靈氣翻湧如潮,天空中異象環生,霞光與烏雲交織,一派末日景象。
那一刻,
凰傲天腦中如遭雷擊,驟然想起了上古流傳的那些被他視為縹緲傳說的記載。
他第一個念頭便是:
天命人終於來了!
自己或許真的能有機會離開這個封閉的世界,重返魂牽夢縈的祖地,再見那片隻存在於想象中的、廣闊無垠的光明。
就在他摩拳擦掌,心中燃起熊熊烈火,打算立刻整備軍隊,以最隆重的儀式迎接天命人降臨之時,卻突然如同被潑了一盆冷水,陷入了沉默。
因為,
他猛地想到了那個“代價”——
一旦天命人到來,按照古老的誓約,
這片大陸的所有人,無論身份高低,都要奉其為主,絕對服從,永世不得背叛!
也就是說,
他這個如今高高在上、執掌生殺大權的世界至尊,將瞬間淪為他人的奴仆,失去所有的權力與尊榮。
試想,
昔日你是一國之君,世間萬物皆匍匐在你腳下,生殺予奪儘在掌握,
如今卻要眼睜睜看著這一切被憑空出現的人奪走,自己還要放下所有尊嚴,卑躬屈膝、仰人鼻息地侍奉對方,又怎能甘心?
那份從雲端跌落泥潭的落差,足以讓任何一個有野心的人瘋狂。
思索了許久,
內心的掙紮與權衡幾乎要將他撕裂,凰傲天最終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沒有大張旗鼓地宣揚,甚至沒有通知凰氏宗族的核心族人,隻私下裡召集了幾個實力強悍、絕對忠心的心腹——
其中便有當時已是丹道巨擘的洛道子,以最快的速度趕赴靈脈異動的源頭。
而那個地方,
便是後世之人談之色變、稱之為“禁地”的區域。
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無人知曉,仿佛被一層厚厚的迷霧籠罩。
隻在龍皇城秘典中後來零星的記載裡,
有“帝君親征,與魔神大戰三日三夜,血染長空,
終將其斬首於禁地之外”之類語焉不詳、充滿渲染色彩的文字,至於真相如何,早已湮沒在時光裡。
再後來,
凰傲天獨自返回,神色疲憊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命令洛道子在靈脈之上修建丹塔,布下重重陣法,日夜監控靈脈的每一絲動靜,不許有任何差池。
而他自己,
則宣布閉關,一閉便是近百年,才重新現世,其氣息比以往更加深不可測。
這,便是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一段被刻意塵封的隱秘過往。
宮殿內,
凰傲天緩緩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長,目光投向殿外深邃如墨的夜空,仿佛能穿透無儘距離看到禁地的方向,聲音低沉而沙啞:
“會不會是……那個家夥引起的?”
洛道子聞言,眉頭緊鎖,
沉吟片刻後答道:
“不好說。”
“按說,那個家夥被您重創之後,早已是強弩之末,這麼多年來毫無動靜,氣息日漸衰弱,早該到了燈枯油儘的地步。況且靈脈還在丹塔大陣的層層鎮壓之下,按理說不該有如此強烈的異動才對。”
“除非……禁地深處發生了我們無法預料的變故,讓他恢複了幾分力量,或是有什麼新的存在闖入,驚動了他。”
兩人都默契地沒有提及“那個家夥”的名字,仿佛那是一個諱莫如深的禁忌,一旦說出口便會引來不祥。
隨後,
洛道子又補充道:
“還有一種可能,或許上一批派去的死士,真的找到了傳說中通往祖地的道路,突破了禁地的封鎖。”
“而這次靈脈的異動,便是他們成功後傳回的信號,是在向我們示警或是報喜。”
“當然,這也隻是我的猜測,沒有任何證據支撐。”
“畢竟,禁地如今究竟是何模樣,裡麵潛藏著多少未知的危險,我們依舊一無所知,派去的人也從未有過音訊傳回。”
若是李超此刻聽到這番對話,定會驚得張大嘴巴,難以置信。
要知道,
洛道子已是仙境強者,在蠻荒之地堪稱站在金字塔尖的頂級存在,
可即便如此,他仍對禁地諱莫如深,不敢輕易涉足。
由此可見,
那禁地之內是何等凶險,簡直是龍潭虎穴!
而方才剛踏入天境不久的李超,還在興致勃勃地幻想著去探索一二,未免太過天真,低估了那片區域的恐怖。
凰傲天再次陷入沉默,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
片刻後,
他緩緩開口,
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決斷:
“若真如此,倒確實該派人去仔細探查一番了,總不能一直被蒙在鼓裡。”
“你去準備吧,挑選最精銳的人手,務必查清楚靈脈異動的真正原因。”
“希望這次,能有所收獲,而不是又一次徒勞無功。”
洛道子鄭重地點頭應下,隨後轉身,緩步離去,紫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宮殿的陰影之中。
凰傲天則獨自走到九層宮殿的邊緣,雙手扶著冰涼的玉欄杆,欄杆上雕刻的龍紋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
他目光悠遠,仿佛穿透了時空,眼眸深處閃過一絲複雜的回憶與濃烈的野心,他喃喃自語,聲音輕得隻有自己能聽見:
“這麼多年了,你應該也撐不住了吧。”
“等你徹底消失了,那所謂的祖地……便是我的天下,再無人能束縛我!”
“這一天,應該不遠了。”
與此同時,
蠻荒之地那片終年被濃霧籠罩的禁地深處。
無儘的灰白色迷霧中,一個殘破不堪的身影正緩緩晃動著,一步一步艱難地前行。
濃霧濃稠得仿佛化不開的牛奶,根本看不清他的相貌,隻能隱約感覺到他身上散發著濃鬱到化不開的死氣,仿佛從地獄爬回來的幽魂。
周圍肆虐的恐怖氣流與密布的空間裂縫,足以將天境強者瞬間撕碎,卻似乎對他毫無影響,如同不存在一般。
就在李超腦海中玄天塔出現異動的那一瞬間,
這道身影猛地一滯,
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他微微歪著頭,動作僵硬,
仿佛在努力思索著什麼,像是要從混亂的記憶碎片中,回憶起某個被遺忘了很久的片段。
緊接著,
一陣奇怪的笑聲從迷霧中傳出——
“嗬嗬”、“哈哈”、“嘿嘿”,
時而低沉如悶雷,時而尖銳如梟啼,
毫無規律可言,
透著說不出的詭異與瘋狂,在寂靜的迷霧中回蕩,令人毛骨悚然。
笑聲過後,
他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興趣,繼續機械地朝著濃霧更深處走去。
“踏!踏!踏!”
沉重而緩慢的腳步聲在死寂的迷霧中清晰地回蕩,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上,身影漸漸隱沒在更濃的霧氣裡,
宛如一具沒有靈魂、隻知道前行的行屍走肉。
雖是殘破不堪的軀體,散發著衰敗的氣息,
卻隱隱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怖威壓,仿佛沉睡的巨獸,一旦蘇醒便會帶來毀滅。
而這,
便是凰傲天與洛道子口中諱莫如深的“他”。
若非親眼所見,實在難以相信,
這樣一個看似隨時會散架的身影,竟能震懾住蠻荒之地的兩位頂級巨擘,讓他們投鼠忌器,不敢輕易踏足禁地半步。
再說寶慶城。
李超圍著城池飛行了數圈,感受著夜風的吹拂和下方城池的氣息,最終還是略帶無奈地降落下來,臉上帶著一絲明顯的失望與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