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過窗欞照進禦書房,映照著兩人鬢邊的白發。
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從懷中取出早已寫好的辭呈,輕輕放在桌上,沒有說一句話,轉身離去。
沒有帶走一兵一卒,沒有帶走半分財富,隻帶著一身難以愈合的傷痕和兩袖清風,消失在京城的晨曦裡,從此隱於江湖,再未涉足朝堂。
這世間,
我來過,
我戰過,
我守護過我想守護的人。
足矣。
這世間,
不需要有我的傳說。
我隻求年幼時經曆的那些骨肉分離、餓殍遍野的悲痛,不再在他人身上上演。
離開皇宮後,
他尋了一處山清水秀的秘境。那裡峰巒疊翠,溪流潺潺,遠離了塵世的喧囂與權謀的傾軋。
他在此結廬而居,潛心修仙問道,心境愈發平和。所謂一飲一啄,皆是定數。
沒了世俗的牽絆,他的心性愈發澄澈通透,修煉竟一日千裡,瓶頸在他麵前如同無物。
幾十年後,
天地靈氣驟然彙聚,霞光漫天,他竟一舉破境,成為了世間千百年難遇的人仙境強者,壽元與實力都得到了質的飛躍。
也正是在那時,
他在隱居的半山腰,偶然發現了一個不起眼的山洞。
山洞深處,
一條幽深的裂縫蜿蜒向下,裂縫儘頭,隱約有璀璨的靈光閃爍,帶著一股古老而磅礴的氣息。
他心中一動,循著靈光走近一看,隻見裂縫的岩壁中,竟鑲嵌著一座巴掌大小、通體流轉著混沌色光暈的玲瓏寶塔——
當看到寶塔真容的刹那,沉浸在夢境中的李超,意識猛地一顫,如同被驚雷劈中。
這是……玄天塔!
和自己丹田內那座塔,竟是一模一樣!
到了這時,
他終於明白這場跨越千年的夢境,絕非偶然。
隻是,
李超按捺住心中的驚濤駭浪,沒有絲毫異動,依舊沉心觀看——
他知道,
這場夢,
或許能解開他關於玄天塔、關於自身傳承的所有疑團。
得到寶塔後,這位人仙嘗試以自身法力催動。
刹那間,
塔身光芒大放,萬千符文流轉,一股強橫的空間之力驟然爆發,將他卷入一道撕裂天地的空間裂隙之中。
再次睜眼時,他已身處一處完全陌生的天地。
這裡的靈氣濃鬱得近乎液化,呼吸間都能感受到精純的能量湧入體內,
隨處可見氣息強橫、動輒毀天滅地的修煉者,其整體實力,顯然比他所在的外界高出不止一個層級,宛如另一個維度的世界。
最初,
那些修煉者見他氣度不凡,身上帶著人仙境的威壓,還帶著幾分探究與恭敬。
可不知為何,
沒過多久,
當他們的神識掃過他的周身,突然齊齊變了臉色,眼中瞬間殺意畢露,如同看到了不共戴天的仇敵。
原來,
他們敏銳地察覺到了他身上來自"外界"的、與這片天地格格不入的氣息,將其視作不請自來的入侵者,欲除之而後快。
無數強者瞬間聯手,沒有任何多餘的言語,出其不意地發動了鋪天蓋地的襲擊。
那一戰,
打得天崩地裂,日月無光。
他被數名人仙境同級強者圍攻,還有無數低階修士從旁牽製,縱使他修為蓋世,也難以抵擋這般車輪戰。
激戰中,
他硬生生被砍掉了一條手臂,打廢了一條腿,鮮血染紅了腳下的土地,順著溝壑蜿蜒流淌,觸目驚心。
但即便如此,
他依舊拄著斷裂的兵器,沒有後退半步,脊梁挺得筆直。
因為他知道,自己身後不遠處,便是那條通往外界的通道。
而自己,是外界億萬蒼生最後的守護者,一步都不能退。
那一夜,
他浴血奮戰,殺紅了眼,憑一己之力對抗整個陌生世界的強者。
手中的玄天塔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神威,塔身暴漲,鎮壓四方,最終靠著寶塔的無上威能,勉強將對方擊潰,逼退了強敵。
這是一場慘勝,一場用血肉換來的喘息。
其實,
到了這時,
他還有逃出去的希望。
通道仍在,隻要他想走,以他殘存的力量,輕而易舉便能返回熟悉的土地,保全自身。
可他若是走了,這裡的勢力定會惱羞成怒,順著通道殺入外界——
以外界如今的力量,根本不是這些如同虎狼般的強者的對手,到時候,必定又是一場生靈塗炭,民不聊生,他畢生守護的安寧,將化為泡影。
所以,
這禍是自己無意間闖出來的,自然該由自己扛下。
就像當年在皇宮裡,放棄權位隻為守護天下安定那樣,他再次做出了抉擇,一個以自身為代價的抉擇。
躺在冰冷的血泊中,他仰頭望著這片陌生的、充滿敵意的天空,
突然放聲大笑,笑聲中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帶著對蒼生的守護之念,發出震天宏願:
"陳某願隻身入局,以本源化迷霧,守一界,護蒼生!縱神魂俱滅,亦無怨無悔!"
話音落,
他的魂魄與精血開始從殘破的軀殼中蒸騰而出,化作漫天濃鬱的黑色霧氣,如同潮水般朝著四周彌漫開來,遮天蔽日,最終形成了一片死寂的禁區。
這迷霧蘊含著他的本源之力與無邊意誌,既隔絕了通道,也震懾了那些蠢蠢欲動、伺機反撲的強者。
但他清楚,自己已重傷瀕死,僅憑這些迷霧,根本擋不了太久,百年?
千年?
終究有被破除的一天。
於是,
他強提最後一絲瀕臨枯竭的法力,將手中玄天塔的本體與器靈強行分離。
他將玄天塔本體小心翼翼地封印在禁區中心的一株千年枯樹內,以枯樹為遮掩,徹底堵死了通道的核心;
又分出自己一絲微弱的殘魂,緊緊護住玄天塔的器靈,耗費最後的力量,讓其順著通道的微小縫隙返回外界,去尋找一個能繼承這份使命、擁有足夠力量守護兩界安寧的人。
封印完畢,
這位人仙已是油儘燈枯,神識漸漸模糊,在極致的痛苦與孤寂中,陷入了癲狂的邊緣。
他癱倒在地,望著通道的方向,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發出沙啞而低沉的聲音,那聲音穿透重重迷霧,回蕩在這片死寂的天地間,帶著無儘的滄桑與堅定:
"我乃華夏人仙,陳慕白!"
"我在!"
"諸君……皆可安!"
畫麵,
在此刻驟然靜止。
定格的瞬間,
那具在昏暗禁地中、倚靠在枯樹下殘破不堪的身軀,仿佛被注入了無儘的力量與靈魂,突然間變得無比高大魁梧,傷痕累累的脊梁挺得筆直,宛如一座不朽的豐碑,傲然屹立,可與天並齊!
那是一種精神的升華,一種信念的具象,跨越了時間的藩籬,震撼人心。
李超的眼睛,在此時驟然紅了,滾燙的淚水不受控製地在眼眶中打轉,心中激蕩著難以言喻的崇敬與悲愴。
他仿佛能感受到陳慕白發出那三聲呐喊時,胸腔中迸發的最後力量——
那不是絕望的哀鳴,而是以生命鑄就的誓言,是跨越千年的守護之約。
先生高義!
竟是用一己之力,以殘軀為代價,硬生生將蠻荒之地的滅世威脅攔在這禁地之中,守護了近千年!
若不是親眼看到這段過往幻境,親身感受那份抉擇的沉重,他或許永遠不會相信,當初的外界竟差點遭遇那般滅頂之災,
而最後,
是這樣一個默默無聞的男人,獨自扛下了所有,用生命踐行了守護的諾言。
到如今,
李超已經大致明白了這裡發生的一切,明白了玄天塔的來曆,明白了陳慕白的犧牲,也明白了自己身上這份傳承的重量。
就在他以為這場蕩氣回腸的幻境即將結束時,
眼前的景象居然再次變化——
那種感覺,就像看完一場漫長而震撼的電影,在片尾的最後,突然出現了一段意想不到的彩蛋,帶著新的懸念,吸引著他繼續看下去。
隻見那定格的畫麵開始如水波般蕩漾,陳慕白殘破的身軀漸漸虛化,而懸浮在空中的玲瓏古塔卻突然光芒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