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入伏,氣溫陡升,太陽卯足了勁兒烘烤著大地,炙燙的熱浪耀武揚威的在磐石村角角落落逞凶。
知了更是沒完沒了的在桐樹梢頭叫囂。
村東頭的大桐樹下,一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搖著手裡的小竹扇,興致盎然的嘮著磐石村近來最熱門的八卦。
那嘈雜的聲浪將知了的叫囂聲無情碾壓。
“你們昨天去瞧了嗎?”一個身材矮胖的大媽眼神複雜的朝村西頭的方向瞄了一眼。
“瞧了,脖子都快勒斷了,沈家那丫頭看著蔫不吭聲的,沒想到性子那麼烈,退個婚能咋滴?怎麼就能尋短見?”
“蘇長河兩口子就不怕李屠戶從地底下爬出來找他們算賬!”
“隻要能捧上徐會計家的臭腳,將徐會計最寶貝的閨女徐嬌嬌娶回家,他才不管李屠戶的棺材板能不能壓得住。”
“其實也不能怪人家王春梅勢力,一個是富得流油的會計家千金,一個是死了爹,家裡就剩下些孤兒寡母,連個壯勞力都沒有,窮得叮當響,還有個幼弟需要拉扯的病秧子,傻子都知道該怎麼選了。”
眾人正嘮得熱火朝天,一個咬牙切齒的聲音在眾人的左後方響起。
“蘇長河、王春梅你們兩個挨千刀遭雷劈的,老娘今天和你們拚了……”
不等眾人反應,說話的女人已經拎著一把磨得鋥光瓦亮的殺豬刀衝進了不遠的一處院門。
片刻,便聽到院牆裡傳來一聲尖叫,隨後就是一陣雞飛狗跳。
懸著蜘蛛網的茅草屋頂、黃泥混著稻草杆夯的土牆、泛黃的老式純棉蚊帳、結構簡單做工粗糙的架子床……
沈知歡看著眼前的一切,整個人都是懵的。
她不是在外公外婆留給她的花果山度假村……
視線掃過因為年代久遠邊緣已經開始氧化變黑的鏡子,沈知歡鬼使神差般的走了過去。
鏡子中的少女,十三、四歲的模樣,沒有肉的雙頰深深的凹陷,就仿佛骷髏頭上罩著一層黃褐色的人皮,兩條大辮子又乾又黃,像極了秋收時田野裡的稻草。
上下打量了一眼鏡中人,沈知歡一言難儘的皺起了眉頭。
這妥妥就是一副行走的人體骨架。
看著鏡中人也跟著一言難儘的蹙起眉頭,沈知歡放空的腦袋嗡的一聲,仿佛有什麼炸開,震得她猝不及防。
她僵硬的舉起右手,鏡中人也同時舉起……
手???
沈知歡見鬼般的盯著自己舉起的右……
皮包骨也就算了,這黑不溜丟……
這哪是手?分明就是一個雞爪子。
還特麼是烏雞的!
呆愣了片刻,沈知歡試探性的擰了一把自個兒的大腿。
痛!
不是在做夢!!!
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一股不屬於她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入了她的腦海。
沈知歡!!!
這身子的原主人居然也叫沈知歡。
原主的爹沈建國是逃難來的磐石村,不知道怎麼就和李屠戶的小女兒李秋華看對了眼。
後來就有了沈知梅、沈知蘭、沈知歡、沈衛東四姐弟。
眼瞧著被十裡八鄉稱為絕戶的李屠戶家也開始了人丁興旺。
哪知道一場天災……
李屠戶兩口子、沈建國和臨村一同進城趕集的村民都沒了。
據住在山體垮塌附近的村民講,那日就聽到一聲巨響,然後就是地動山搖,等半夢半醒的村民們跑出屋子的時候,村北邊通往縣城的兩座大山已經垮塌得不成樣子了。
前些年,唯一能搭把手的沈知蘭也嫁了出去。
這一來二去,沈家就剩下兩個肩不能挑背不能扛的女人和一個隻會打醬油的小子。
男人上一天工掙九到十工分,再差也有八工分,可女人累死累活一天撐死也就六、七工分。
原主又是個早產兒,打小就體弱,沈建國、李秋華和李屠戶兩口子格外疼她一些。
與她同歲的女孩都下地幫家裡掙工分了,就她和徐會計的女兒徐嬌嬌背著書包與一群半大小子在學校裡讀書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