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停了下來,然後尾門打開。
門後是兩位渾身籠罩在動力外骨骼下,黝黑塗裝的騎士,他們一人推開厚重的裝甲門,另一人讓出身位。
這輛裝甲車的深處,緩緩溢出冰冷的霧氣,它們淹沒過來,在騎士的胸甲上鍍起了一層淡淡的白霜,後者渾然不覺,漠然不動。
旋即,有插銷被一寸寸頂起的嗡鳴聲響起。
慘白色的光照亮了車廂,聲音的源頭是一具鐵棺。它四角處的鐵插銷已經徹底彈出,隱約可見上麵鐫刻著細小的聖言。
似有某種力量發動,鐵棺的棺材板被緩緩移開,一隻手伸了出來。這隻手是如此的乾瘦,就連經過太陽暴曬數月的樹皮,也比它要光滑。
他顫顫巍巍,五指慢慢摸索著鐵棺表麵的紋理,好半晌,這隻手按住了邊緣。
被撐起來的,是一個裹在亞麻布中、看不清模樣的人,饒是如此,依舊能分辨出對方極為瘦弱——他的身體或許比亞麻布袍還要輕,被勾勒出了瘦骨嶙峋的輪廓。
僅僅隻是坐起來這一個動作,裝甲車裡就響起了沙啞的喘息聲,似乎耗儘了所有力氣。
喘息聲在黑夜中回蕩,沒有其它的聲音。
兩位護送的騎士低垂著頭,如同站立的銅像。
好一會,喘息聲漸漸停了下來,這個被亞麻布包裹著的人站了起來,他赤裸的腳踩上地板,因為冰冷下意識踉蹌了一下,險些要摔倒。
好在他的雙手握緊了一把木杖,借助木杖的支撐,他勉強穩定住了身形,一步一步往前走,走下了裝甲車。
也是這一步一步中,亞麻布袍從他身上滑落了下來。
出現在視野中的,是一個赤裸的老人。老人的臉上是深深的溝壑,胸口、手臂、大腿.曾經滾燙的銀漿早已經凝固,化為了一行行禱言的漆印。
他重重地喘息著,頭勉強抬起,出現在視野中的,是沉默的陣列.一尊尊裝備了外骨骼的騎士,高大的戰爭武器,堅固的重型載具,一件件集裝箱中等待喚醒的自律武裝單元。
不知何時,自夜色中,一整支帝國的部隊來到了這裡。
騎士們沉默著,凝視著,向他敬禮。
老人鬆開了手,任憑木杖跌落在地。
“此身此魂.皆為陛下寄存之延伸。”
他喃喃著。
失去了支撐,老人晃了晃,跌撞著,半跪了下來。膝蓋觸碰到土地的石子,劃過了模糊的血痕。
可他恍然無覺,隻是一點點張開了雙手,仰望著夜空。
或許是天氣不好,夜空連一粒星星都見不到,渾濁黑暗。
“是了,是了”
望著黑暗,老人怔然。
一刹的怔然,而後,便是發自心底的狂喜。
他熱淚盈眶,欣喜若狂地低下頭,親吻著腳下的土地。
陛下啊、聖靈啊這片被黑暗籠罩的大地,終於迎來了得見光明的一天。
而自己,將親眼見證——將親自作為這揮灑光明的一份子,向著至高無上的陛下奉獻出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為這片帝國之外的土地,帶去唯一的救贖。
當最後的親吻結束,老人又一次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