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那之前,老夫想問周道友,可想跨入劍道第三境?”
劍道第三境對於周未的意義不必多說,他若能在結丹便破入第三境,那麼甚至不必再尋劍係的道韻之物。
周未稍有些意外,神色一凝,連聲應道:
“晚輩自然想!”
“那老夫便與你說說,何為劍道第三境。”
昭劍真人深深地看了一眼周未。
他指了指自己的修行之地,這座處於暗淡雲霄玄劍山的山巔。
“周道友,你也是習劍之人,可曾在我這山巔,感悟到什麼?”
“感悟?”
此地靈氣算不上濃鬱,但直入雲霄,周未原以為昭劍真人將洞府定於此處,是為了更好地感悟淩霄劍意。
如今看來,或許並非如此簡單。
周未開始細細感知此地的劍意。
忽而覺得劍意有些駁雜,有些隻覺沉重如山,穩固如鐘,但又有些辨之不清,似乎在隱隱夾雜著些許淩霄的銳利之意。
劍修踏入劍道第二境後,劍意將與劍修完全一致。
昭劍真人的淩霄劍意應當是銳利如鋒、堅硬如金、一往無前的。
莫非此地的劍意,乃是他人所揮?
周未深吸口氣,目光堅定,拱手問道:
“晚輩愚鈍,還望昭劍前輩明示。”
“此地劍意,皆為我所揮出。”
昭劍真人語氣平淡,緩緩開口道。
“是前輩所揮出?”
周未頓時一愣,眉頭微皺,不知該作何言。
“怎麼?覺得有些意外?”
昭劍真人微微一笑,“揮劍隨心,劍意如人,為第二境。”
“但要感悟到極致,便需要忘卻自己。”
“忘卻自己?”
周未在這一刻,忽然覺得自己有些迷茫了。
“劍道第三境,為【無劍無我境】。”
“此境之玄妙,難以言述。”
“我雖已踏入劍道第二境多年,但卻仍然陷於囫圇,長久不得而窺。”
昭劍真人站起身來,登高望遠,天地間的風聲在此時更盛。
他背著手,給周未隻留下了一個寬大的背影。
風從他身側吹來,也帶來了他的聲音:
“周道友從前習劍,是為何?”
“晚輩從來為散修,修行功法不成體係。”
周未也站起身來,思索片刻之後,便如實回答道:
“因而想謀求進攻手段,這才習劍。”
“周道友如今習劍,又是為了什麼?”
昭劍真人的聲音緩緩傳來,聽不出絲毫的情緒波動:
周未思索了許久。
他如今手段已極多,劍道已不是他所必須追求的手段,但若讓他再選,劍道似乎已難以割舍了。
“晚輩說不清。”
“周道友,可還記得心明否?”
昭劍真人直至此時,才轉過頭來,他的臉頰有些許凹陷,長久的戰爭令他心神俱疲。
他深深地看著周未。
“自然……記得!”
周未先是沉默了片刻,才沉聲回應道。
在這個瞬間,李心明的話語仿佛又出現在了周未的耳邊。
自己當年能從血一道人手下逃生,李心明的那舍命一劍功不可沒。
而他最後留下的玉簡,此刻也仍舊留在周未的儲物袋中。
“莊道友……你有習劍之資……”
“莊道友,師傅曾贈我一句……”
“持劍淩雲殿,斬邪天地間!”
“莊道友……這世間有太多的好風景,便請你替我去看看!”
……
周未恍然之間,似乎又看見了李心明正在自己眼前。
他終於知道,自己久久未曾放棄劍道的原因。
他承載了一位劍修的願景。
若是連他都放棄了劍道,雖然李心明已是神魂俱滅,不複輪回之機,但他若是在天有靈,恐怕也會為之心寒。
……
“你記得便好。”
昭劍真人如此說著,又道:
“那我便可再問,周道友,你以後習劍,是為了什麼?”
周未沉思許久之後,才說道:
“為了走到道途的終點。”
昭劍真人微微笑著,並未對周未的答案作出評價,他又道:
“周道友,你正年輕。”
“未來有著無儘可能。”
“這天地太廣闊了。”
“但我已經老了。”
昭劍真人這番話語發自內心,“此時心如平湖,不再驚起波瀾。”
“心在天州,身老益州。”
天州是何地,周未暫不得知。
但益州卻是魯國玄劍門所在。
周未心中大致有了猜測。
“周道友,日後你去了天州。”
“莫忘故土。”
昭劍真人看向周未,神色平靜。
“晚輩……謹記!”
周未微微躬身,認真回道。
昭劍真人笑了笑,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既然周道友知曉了自己為何習劍。”
“那我便問周道友,如何理解【無劍無我】?”
周未思索良久。
當今的晉南修行界,對於劍道第三境的記載實在是太少,並無傳承留下。
唯一踏入劍道第三境者,還是早已坐化的天乙真君。
周未隻能根據字麵意思推測,“晚輩想,該是將【合劍如一】領悟到極限,便是劍徹底融合,沒有劍,也沒有我。”
“對,也不對。”
昭劍真人修行四百餘載,劍道早已是踏入了【合劍如一】的頂峰。
“劍道講究悟字。”
“【合劍如一】的確要達到極限,要將自己的劍道與劍合一,但此後卻有不同。”
“所謂【無劍無我】境,實則是要你將自己的劍道忘卻。”
“忘卻?”
周未大驚。
“忘卻。”
昭劍真人重複道。
“待你何時忘了自己的劍道,你便可掙脫束縛,破入第三境。”
昭劍真人言儘於此。
隨後便隻餘下天地間的風聲。
以及那聲“心在天州,身老益州”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