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愈想愈心慌,一股惡寒,由腳底升起。
不會的,老天不會這麼殘忍的,她與盂靳……怎麼可能會是……
她不相信,她絕不相信!
慘白著臉,瀲彤靜坐於房中。
她知道父母定會前來詢問有關玉佩的事,在這真相未明的時刻,她如坐針氈,備受煎熬的心,仿佛置於無邊煉獄,寸寸剮疼,一方麵等待著、一方麵又下意識地抗拒那一刻的到來,她怕——
怕事實真如她所料,怕她無法承受那可怕的真相,伯自己會發狂崩潰!
老天,求求您,千萬不要!
她閉上眼,將臉埋入屈起的雙膝之中,再也無力往下想。
瀲彤!一向沉著的朱玄隸首先衝了進來,抓住她追問。你說清楚,這玉佩哪兒來的?
隨後,老王爺扶著神情脆弱無助的妻子一道步入房中。
這重要嗎?她抬眼間,想討個答案。
彆管,回答我就是了。事關重大,他必須弄個清楚。
你不說,我是不會告訴你的。抱著渺茫的希望,朱瀲彤在心中強烈呐喊。不要!不要是她最害怕的結果……
朱瀲彤,你彆給我在這個時候任性!朱玄隸沉下了臉,厲聲道。
無妨的,玄隸,告訴她吧!老王爺歎息一聲。
朱玄隸回頭看了父親一眼,才將手中的一對王佩遞出。
這是……瀲彤顫抖地接過,發現一雙碧玉湊在一起,是一個密密嵌合的圓,就連精細的龍紋圖騰,都搭配得天衣無縫,不同的是,其中一角刻的是靳字,而另一個……是“隸”字!
她呼吸一窒,無比的劇寒包圍身心,答案,似乎已呼之欲出……
那個人,很有可能是你二哥。朱玄隸道。
果然!
瀲彤的血液在那一刻停止流動,緊緊捉握的心——碎了!
她啞了聲,腦海一片空白。
二哥……孟靳是她二哥?她打算摯愛一生的丈夫竟搖身一變,成了她二哥……開什麼玩笑!
她想?喊、想尖叫、想淒厲痛哭、想狂聲大笑……卻什麼也做不出來,抽光了血液,她麻木得什麼也感覺不到,什麼也無法思考……
“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我還有個二哥?”瀲彤哀淒地間。欲哭,卻無淚。
這事在家中是道禁忌,並非刻意隱瞞,而是不想惹娘傷心,久而久之,也就沒人敢再提及。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我十歲,而玄靳,也就是你二哥,才一歲多,剛學會走路而已。那一天,奶娘帶著我們到市集去玩,誰知,一個不留神,卻被人潮給衝散,玄靳就是這樣失落的,後來,爹也曾傾儘全力去尋找,可就是音訊全無,從那天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了。
這雙龍玦,是外邦進貢之物,那時,爹還是太子,又正逢玄靳出生,於是太皇爺爺就將這對雙龍玦賜給了我們兄弟,並且請全京城最好的工匠分彆在上頭刻了這兩個字,也就是說,玄靳打一出生,便掛在身上了,這是極重要的信物,我之所以不刻意示人,就是怕娘觸景傷情……
接下來,朱玄隸又說了什麼,朱瀲彤全都聽不到了,她隻覺耳際嗡嗡作響,亂成一團的腦子,再也容不下太多。
一切,全是那麼的吻合,太多的說詞,全都指向同一個論點孟靳是她二哥!他們居然逆倫相戀!
晴空劈下的巨雷,打碎了一世的駕鴦夢……老天爺呀,您怎能這麼殘忍?既然不該相戀,又為何安排他們相知相許?既然安排他們相知相許,又為何不讓他們相守相隨?
如今演變成這樣,她哪兒來的勇氣告訴父母,他們的兒子與女兒曾經多麼的相愛,又該如何告訴他們。這個男人是她椎一愛得刻骨銘心,想生死與共的男人?
不,她說不出口,她沒有那個臉說!
她甚至……不曉得該如何麵對自已,她竟愛上了自己的親哥哥……
瀲彤,算娘求你,快告訴我吧!我好想念我那苦命的孩子啊……老王妃聲淚俱下,哭得肝腸寸斷,眼看著就要屈膝——
娘,您彆這樣!瀲彤強自隱忍的哀慟爆發開來,她抱著母親,悲泣失聲。
隻是,所有人都還處在這突如其來的震撼之中,誰也無心留意瀲彤不尋常的反應。
再有泣血的痛,都隻能往心底藏。她咽下悲楚,哽咽地擠出聲音。他在城西的揚威武館,姓孟,名靳。
孟靳、孟靳……相公,我們的孩子我到了,他是我們的孩子……
我知道,娘子,還不確定呢,彆莽撞行事,先看看情形再說,好嗎?
爹,這事交給我。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瀲彤沉默地看著、聽著,心,卻沉人了絕望的無底深淵,看著每一個人欣喜激動的神情,她卻什麼也感覺不到,萬念俱已成灰——
得知王府差人前來邀他過府,孟靳有著淡淡的訝異。
難道瀲彤已將他們的事告知她父母了嗎?那麼,他們這一回請他前往,又會是為了什麼?允婚?還是棒打鴛鴦?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他依約前來。
偏廳內,老王爺夫婦端坐上位,朱玄隸也陪坐一旁,果然慎重其事。
草民參見王爺、王妃!孟靳不動聲色,袍擺一拉,不卑不亢地見禮。
快快請起。
靳兒……一見那張與朱玄隸極為神似的俊朗容顏,老王妃幾乎可以肯定眼前這卓然出眾的男子,就是她失散了二十餘年的兒子!
愛妃!老王爺按住她的手,極具暗示意味地搖了下頭。
孟靳退至一旁,將這一切儘收眼底。
這一來一往……末免怪異了些,他暗暗思忖。
那一聲靳兒雖輕,他仍是聽進了耳中。
搞什麼?他們幾時這麼熟了?
不過,這是不是表示,對於他和瀲彤之事,他們並不反對?至少,他沒嗅到半絲敵意,反而是這些人眼中所閃動的不知名期待,頗令人玩味。
然而,這氣氛……實在有種說不出來的詭異。
看來,內情並不單純。
客套話我就不說了。聽小女說,你是這塊玉的主人?
孟靳伸手接過,看了一眼,回道是的。它是我送給瀲彤的,有什麼問題嗎?
老王爺不自覺地握緊了拳。不著痕跡地深吸了口氣,他又問請問孟公子,它是由何而來?
從我有記憶開始,它就一直跟著我了,因為那是惟一能證實我身世之謎的物品。
可伶的孩子……老王妃落下淚來,聲音掩不住激動。
娘!朱玄隸站起身,先安撫母親的情緒,然後才轉身正視孟靳。你叫孟靳,是吧?39
是的。突然間,一股很不好的預感襲上孟靳心頭。
基於以上言論,我能否假設,你是棄兒?孟靳抿緊了唇,無法應聲。
那麼,有關你的身世,你可有其他線索?例如當年,撫育你的人是在何處拾獲你?又例如,你當時的年齡、以及除了玉佩,還有身上所穿的衣服等等與過往相關的一切……
孟靳退開一步,那股不安的感覺愈來愈濃……
不!不!他可不可以不要回答?他可不可以什麼都不要知道?
我……不懂你們的意思。他退卻了,莫名的驚悸擾得他心慌。這是我私人的事,恕我無可奉告!
你今年二十一歲,一歲多時,與親人離散,當時身上穿的,是一襲淡藍色的衣衫,至於撿到你的人應該是在市集上。頓了下,朱玄隸又道:我可有說錯?
孟靳無法回答,也不曉得該如何回答。你們到底想說什麼!
朱玄隸伸出右掌,與他手中的半片塊玉兩相比對。如果以上所言,全是肯定的,那麼你應該是我失散二十年的弟弟——朱玄靳。
腦海轟然巨響!孟靳呆立原地,神情一片慘白。
他……他說了什麼?弟弟?他是朱玄隸的弟弟!那……那瀲彤不就是他的……
胡說八道!他孟靳隻是一介小人物,幾時成了皇親國戚,這太可笑了!
去他的朱玄靳,他不是!他隻是平平凡凡的孟靳,一個無父無母、不知來自何處的孟靳。
往後退了一步,孟靳心緒狂亂地轉身想逃開……
然而一聲淒弱的叫喚,挽住了他的步伐。“靳兒……”
老王妃淚眼迷蒙,步履踉蹌地奔向他。我可憐的孩子,你受苦了……
彆這麼喊我,我不是你兒子,我不是!他不要當任何人的兒子,他隻想當瀲彤的丈夫……他的瀲彤啊……
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你一定很怨我……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不要你,這些年來,我也好想你、好想你,想得心好疼……
心疼?嗬,那比得過他嗎?他整個心都被撕碎了!撕得鮮血淋漓……他甚至……連喊疼的力氣都沒有。
一瞬間,他的世界全都瓦解了……
為什麼要認他?二十年都過了。為什麼不這樣過下去?為什麼要在這當口認他?他真的好怨、好恨哪!
靳兒,我的靳兒……”老王婦緊抱著失而複得的兒子,說什麼都不肯鬆手。
草民無德無能,王妃認錯人了。孟靳毅然決然地推開她。
不,你是我的兒子,你是!母子連心啊!單單這麼一個擁抱,那盈滿酸楚的悸動,便足夠讓她肯定,這是她十月懷胎的親生兒!
我知道你一時無法接受,沒關係的,我不會通你現在就承認我,你隻要讓我好好地看看你就行了……這一刻,她不是高高在上的王妃,而是個思子如狂的可憐母親。
她心憐地撫著他好看的相貌。這些年,你過得好不好?
不知不覺都過了二十年,她那小得還得讓她抱在杯中的孩子,也長成了頂天立地的男兒漢……
這些年來,她時時刻刻都在想,不知身在何方的愛子,如今是否安然無恙?有沒有餓著、凍著?她以為,他們母子這輩子再也無緣相見了……
孟靳閉上眼,滿心絕望。
不去承認,又能改變什麼?事實都擺在眼前了呀!而瀲彤想必也已知悉了吧?
天哪!為什麼渴望已久的孺慕溫情,卻必須拿用生命所執著的愛情來換?如果真要做上如此殘酷的抉擇,他情願什麼都不要、什麼都不求,隻要他的瀲彤……
但是……可能嗎?
不,再也不可能了!他們是兄妹,他愛上了他的妹妹。
腦海閃過一幕幕兩人共有的濃情繾綣,多少個夜裡,他就這樣摟著她、愛著她,他們曾經那麼親密地合而為一,融入彼此的生命……
如今,這最甜蜜的往事,卻成了無形的利刃,一刀又一刀無情地砍向他已血肉模糊的心坎,每一刀都是泣血哀絕的痛!
誰能告訴他,曾經耳鬢斯磨、刻骨相戀的愛侶,該如何做回相敬如賓的兄妹?39誰又能告訴他,他該如何承擔妹子的罪過?
不,他不能,瀲彤不能,所有的人都不能!
能否……讓我見郡主一麵?他好想看看她!雖然,他也不明白見著了又能如何……
他的小瀲彤太過倔強,總是不在人前軟弱,再多的苦也隻會躲在角落默默流淚,他最不願見到她獨自飲泣的臉龐,可是如今,也許她就正在暗暗垂淚……
想起她哭泣的容顏,他止不了刺心的疼!
最後一次,至少讓他作個了結、讓他為她拭淚,憐她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