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大爺頭也不回,說“我給狗日的端碗飯去,你可要小點心,天寒路滑的。唉,你們一天天的,儘整這麼些事。”
老穀子拄了一根木棍,踏著大棒的腳印,也踏進了這茫茫的雪野之中。
老九婆姨早飯做好多時了,不見大棒兩口子過來吃飯,就打發二棒去叫。二棒說“我才不去呢,人家暖窯熱炕,還沒睡醒呢。”
老九婆姨就讓老九快快起床,“你兒媳婦要吃飯來了。”自己出門去叫。她是一雙小腳,扶著牆頭,一步一挪,走路極為小心。
到了洞房,鳳英還在那裡有一搭沒一搭地梳頭,她四下裡打量了一遍,問“大棒呢?”
鳳英愛搭不理地說“走了。”
這個婆姨突然“咦”地叫了一聲,不顧地麵濕滑,跑出門去,跌跌撞撞,滑倒在地,連爬帶滾,銳叫著“他爹,他爹,不好了,不好了……”
老九聽到喊聲,“呲溜”鑽出被窩,跑到院子裡,他婆姨指著洞房,語不成聲,說“大棒……大棒他……”
老九以為大棒發生了意外,腦皮一下子緊了起來,出了一身冷汗,就往洞房撲去。他婆姨喊他“褲子,你沒穿褲子呢。”
老九又回去穿了褲子,進了洞房,問鳳英“龜兒子大棒呢?”
鳳英耷拉下眼皮來,說“你的兒子,我怎麼知道。”又說“去張家灣了。”
鳳英這是在罵他呢。
老穀子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長嚎一聲“作孽呀——”
鳳英嫌棄地看了眼老九,說“當初在我爹跟前說的天花亂墜,你兒子有多好呢,這是害我一輩子了。”就收拾東西,要回娘家。
老九忙說“雪天路滑,再說,剛剛結婚,哪有一個人回娘家的道理呢,怎麼著也得兩口子一起回。”
鳳英“哼”了一聲,說“哪裡來的兩口子呢,我的漢呢?”
鳳英的話把老九噎住了,他又是一團好話,說“大棒也是一時鬼迷心竅,我找狗日的去,讓他回來和你好好的過日子。”
一大早起來就遇到了這麼一件鬨心事,老穀子有火沒處發,拿了一根木棍,一步一滑,怒氣衝衝地也去了張家灣,心裡想著,見到了豆花,先一棒子結束了這個妖精再說,都是妖精惹的禍。他婆姨在身後叫他“他爹,你可小點心啊。”
老九惡聲惡氣地說“跌死就好了!”
三個人前後相隨,踏雪去了張家灣。
老穀子老九,步子邁得再大,也趕不上大棒。
晌午時分,大棒到了張家灣。張家灣今天人煙稀少,他走大街,串小巷,踏遍了張家灣的每一個角落,也沒有見到豆花。打聽了多少個人,也沒人認得豆花這麼一個人。
大棒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撞。想著這樣找也不是個辦法,就站在三隻豆腐坊那裡茫然四顧,走過來一個乞丐,他忽然想起了小啞巴,那個被豆花當做穀茬領回來的小乞丐,他那次和豆花一起來張家灣的時候見到過他,何不找他問一問呢?如果豆花真在張家灣,他肯定知道她的下落。
大棒就過去拉住那個乞丐,巧了,這個乞丐不是彆人,正是丐幫新任九袋天靈蓋。這個人大棒也認得,那次就是他和小啞巴在一塊的。
天靈蓋也認出了大棒,顧不得寒暄幾句,大棒就問起豆花的下落。天靈蓋隻見過豆花在張家灣出現過,他並不知道豆花具體的落腳之地,給大棒不出更多的信息。
大棒無功而返,但他也有收獲,豆花沒有找到,但她確實在張家灣出現過,豆花還在,她就在張家灣的附近,有這一點就足夠了!
大棒沒有繼續尋找下去,他順著來路返回,天黑前,他得回到穀子地。
老穀子踩著大棒的腳印,走的渾身冒汗,還是沒能趕上大棒。到了一個叫大煙梁的地方,就是上回豆花藏槍的那裡,老穀子看到雪地裡,有兩個人影從溝底爬了上來,前麵那個個高的,肯定是大棒。後麵有一個個矮的,應該就是豆花了。
老穀子突然有了一種天塌下來的悲哀,大棒還是趕在了他的前麵,把豆花領回來了。他心中一顫,腳下一滑,跌坐在地上,“呲溜溜”地向下滑去,越滑越快。
耳邊風聲呼呼地響著,老穀子雙手抱頭,閉上眼睛,心裡默念著老天爺爺,跌死我吧,豆花又沒了,我還有甚麼活頭呢?
老穀子一路下滑,以為自己死定了,滑著滑著,他被甚麼東西擋住了。
老穀子睜開眼睛,大棒鐵塔一樣立在他的身邊,正在用憤怒的眼睛盯著他看。老穀子偷眼去看大棒的身後,空無一人,豆花呢?剛才明明看到她就在大棒的身後,人哪去了?
其實是老穀子看走眼了,哪裡有甚麼豆花呢,剛才有一隻餓極了出來覓食的麅子,跟在大棒的身後,想找到一點吃食,大棒沒有發現罷了,讓他這一驚一乍的,麅子早跑了。
兩人對峙了一會兒,大棒就對老穀子說“回吧,人不在張家灣。”
大棒明白老穀子去張家灣的目的,他領口上提起老穀子來,把他拖拽到山上。
兩人剛剛上了大煙梁頂,老九就出現在了他倆麵前。老九舉起手裡的棍子,就要往大棒身上打,大棒咄咄逼人,把自己壯實的身軀迎了過去,老九的棍子卻停在了空中,他“唉”了一聲,抱頭蹲在地上,“嗚嗚嗚”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