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花感歎著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狗日的馬營長,把個大峪口經營的是怨聲載道,天怨人怒,就這樣的管理,就這樣的政權,不垮台才日怪呢。
和老六夫妻做過告彆,豆花來到黃河邊上,昨晚的大雨導致河水上漲,黃河水就像脫韁的野馬,奔騰喧囂,浩浩湯湯,挨挨擠擠地塞滿了河道,呼嘯而下,震耳欲聾的吼聲響徹雲霄,。
河兩岸的碼頭上,船隻都被拖到了岸上,在這樣凶險的水勢裡,是沒有哪個船老大敢下水行船的。
倒是有那膽子大的人,手中握一把長柄笊籬,取一處安全的地方,站在岸上撈河柴。每逢黃河發了大水,洶湧的河水裡飄浮著大大小小的物品,枯枝敗葉、大樹小草、死貓死狗,甚至牛驢的屍體都有,間或也有扣箱躺櫃,這是上遊有人家遭了水災,連家當都讓洪水衝走了。
撈河柴的都是些藝高人膽大的漢子,仗著自己熟悉水性,又膂力過人,把黃河都不放在眼裡,彆看這條巨龍張牙舞爪,來勢洶洶,但在他們的眼裡,也不過是一鍋黃湯。他們無法馴服這條巨龍,但了解它的脾性,懂得如何和它鬥智鬥勇,懂得如何和它和諧相處。
他們手裡拿長柄笊籬,或者在岸上前前後後跑動,追逐著河水中的浮財。或者站在固定的地方,守株待兔,等待著財富上鉤。每當看到他們認為有用的東西了,揮舞著長柄笊籬,準確地扣住,使出洪荒之力,拖到岸上。有時遇到了大的家夥,幾個人合力拿下,所獲東西,人人有份。
也有那運氣好的,能撈到值錢的東西,比如一棵一人抱的大樹,或者是大塊的炭塊。
自從上遊小鬼子開了大柳塔煤礦後,黃河每發大水,總有大塊的炭塊隨波逐流。能撈到大炭,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烏金烏金,那可是堪比金子都值錢的東西,隻有像張家灣的呂仁德呂老爺家,才能燒得起大炭。
曾有傳說,很多年前,有人曾在洪水裡撈起過金錠銀元寶。所以,撈河柴的人,心中都有一個夢想,希望自己的笊籬裡邊能出現一塊金光閃閃的大金元寶。但這個願望,到目前為止,大峪口還沒有一個人能夠實現。
豆花站在岸上,看了一會大水和撈河柴的漢子們,就轉身回去。客棧裡這幾天雖然住宿的人不多,但每天的打理都是少不了的。她和喜子兩個人,打理起來,也是有點繁忙。
走到悅來客棧那裡,豆花不由地往那扇大門上瞅了瞅,那兩個曾經霸氣十足的紅燈籠,隻剩了兩副骨架,骷髏一樣在晨風中搖晃。大門上河防隊的封條,已褪去了顏色,顯得有些破落。一隻老鼠從門洞裡鑽出來,驚慌失措地逃走。
豆花歎了一口氣,快走幾步,離開了這個令人傷心的地方。
走出去幾步,她又退回到門前,剛才看著,好像哪裡有點不太對勁。
豆花又退回大門口,仔細看了看,大門上的鐵鎖已被撬開,河防隊的封條已被撕開,兩扇大門拉開了一條細縫,很顯然,有人進了裡麵。
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撕了河防隊的封條,擅自進入裡麵,這不正好給姓馬的留下小辮子了嗎?
豆花眼睛趴在門縫上,往裡麵瞧去。不瞧不打緊,一瞧嚇一跳,院子裡麵坐了一個婆姨,穿了一件墨綠色的旗袍,雙手托著下巴,神情呆滯,目光無神,看著這一院空落落的窯洞發呆。
天爺!這不是賀老板婆姨嗎?她還活著!
豆花把下巴都驚掉了,她不是驚奇賀夫人還活著,她是替賀老板婆姨操心,被河防隊封起來的宅子,怎麼能隨便進來呢?要是讓馬營長那個王八蛋知道了,又不知道該要給她安個甚麼樣的罪名呢。
豆花把大門縫往裡推了一下,自己也進了院子,又把門關上,來到賀老板婆姨跟前,叫了一聲“嫂子。”
賀夫人慢慢騰騰轉過臉來,看了豆花一眼,麵無表情,又轉過臉去,繼續看著這積滿灰塵的院子。
豆花又叫了一聲“嫂子”,說“姓馬的那個王八蛋你也知道,讓他知道了你私自進來,他不知道又會怎麼樣整治你呢。”
賀老板婆姨不緊不慢地說“這本來就是我家的宅子,怎麼能叫私自進來呢?我進我的家,還得要彆人同意嗎?”
豆花著急了,說“可是……”她也不知道用甚麼方法才能說服她。
就聽得那婆姨又說“我怕甚麼,大不了我也一死,反正我也死過一回了。”
頓了一頓,那婆姨又說“這下你可稱心了吧,再也沒有人和你競爭了。”
一聽這話,豆花扭頭就走,好心當成驢肝肺了,本來她是為她好,才來勸說她的。
走到門口了,豆花有點不落忍,又返回來,說“嫂子,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現在不是置氣的時候,當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去和姓馬的交涉,把你的宅子解封。”
賀老板婆姨就看了豆花,不再說話。
豆花就說“嫂子,你要是信得過我,我願意幫助你,這幾天你就去我那裡先住著。”
那婆姨也沒有彆的辦法,隻能這樣了,她跟著豆花出來,豆花把門掩好,兩個人一起到了河防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