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要解釋的話也立刻憋了回去。
她重新收回視線，埋下頭，過了好一會才小聲說道“我……沒想到你會見我。”
她是真沒想到。
明錦不置可否“袁家逼你來的？”
越娘子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明錦隻當她是在為袁家掩飾，無可無不可地扯了扯唇，剛要拿起旁邊的茶盞，就聽身邊人小聲說道“我自己也想見你。”
“……他們都說你如今過得很好。”
越娘子說著，偷偷朝身邊的明錦處看了一眼，隻瞧了一眼，又立刻收回了視線“是很好。”
她嗓音很輕。
語氣卻明顯是鬆了口氣的樣子。
明錦依舊沒說話，眼睛卻朝她那邊看了過去。
身邊人比記憶中的樣子，看著胖了一些，不知道是如今日子過得舒坦了，還是因為懷孕的緣故。
“你呢？”
明錦忽然問她。
“什麼？”
越娘子一時沒反應過來，她原本腦子就不算很好，沒那麼快理解明錦的意思。
明錦喝了口茶“袁家對你如何？”
沒想到阿錦會問這個，越娘子不知道阿錦是關心她還是什麼，但她心裡，原本因為身份改變，而出現的那些緊張和擔心，倒是隨之少了許多。
她沒說那些不好的。
隻笑著跟明錦說道“我現在跟著老夫人，老夫人對我很好。”
“這次老夫人帶著袁家人來京都省親，特地把我帶上了。”
“這還是我第一次出遠門呢。”
自從阿錦走後，她就跟在老夫人身邊。
老夫人雖然看著嚴肅，但實際很好相處，她聽阿錦的話，好生伺候老夫人，把人當親祖母一般。
這一年的時間。
因為老夫人的庇佑，她在袁府的日子明顯好受了許多。
主母未再隨意懲治她。
袁正雖然又有了新歡，但每個月也會跟她同房幾次。
就連府裡的下人，都對她恭敬了許多。
而且——
越娘子手覆在小腹上，唇邊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
她現在還有寶寶了。
要不是老夫人的庇佑，她這個寶寶肯定留不下來。
當然，她知道，這其中肯定還有阿錦的緣故，袁家人知道阿錦現在身份不同了，自然不會隨意處置她。
她很感激阿錦當初在離開前照拂了她一番。
如今又肯見她。
她如今能有這樣的舒坦日子，全仰仗阿錦。
春雨進來上茶，又送了些糕點進來。
越娘子與人道了謝，捧著安神茶要喝的時候，忽然想到剛才阿錦說的不要放山楂。
她心下一動，忍不住問“阿錦……”
下意識喊了舊時的稱呼，反應過來，她忙又改了口“郡主。”
明錦沒說話，眼睛卻看向她。
用眼神問她做什麼。
越娘子看著她，小聲問“你是不是知道我有身孕了？”
明錦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隻看著她說了句“這麼笨，袁家倒也放心你一個人出來。”話是這麼說，但明錦還是看著她的小腹，問了一句“幾個月了？”
越娘子並不介意明錦說她笨，聽到這話，反而還笑了下“已經過三個月了。”
“老夫人本來不想讓我來的，但是夫人和主母……”
不想把袁家那些事說給明錦聽，越娘子很快又收了話頭，過了一會，她才又放輕聲音跟明錦說“我真的沒想到你會見我。”
“其實你不見我也沒事的，袁家人不會說什麼的。”
見阿錦並不想說這事。
越娘子捧著茶盞喝了口，也不敢說話了。
想到什麼，她忙又放下手裡的茶盞，跟明錦說“我給你帶了禮物。”
“還有……”
明錦剛才已經看到食盒中的禮物了，一共兩樣。
一支金簪。
一串平安玉佩。
“有錢就自己存著，我不缺這些。”
“我還有錢的。”
越娘子靦腆一笑。
她當然知道阿錦不缺這些，但她還是想送。
她把那支金簪遞給明錦“這是我送你的新婚禮物，希望你和長安王能相愛白頭。”
明錦看了眼那支金簪，又看了眼越娘子。
她這會倒是沒有躲閃。
雖然四目相對的時候，她的眼睛還是隨之閃爍了下，但還是看著明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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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錦能看到她眼中的真摯的祝福。
越娘子不聰明，也不會說話。
可這樣的祝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祝福了，這也是她一生無法擁有的東西。
明錦沉默著，伸手接過。
“謝謝。”
她把金簪收好了。
想到剛才她說的話，明錦蹙眉“這個玉佩不是你送的？”
越娘子這下倒是沒有立刻與她說。
而是看了眼四周，確保無人之後，這才小聲跟明錦說道“是滿娘送你的。”
“滿娘？”
這下就連明錦也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你見到她了？她在哪裡？”明錦問她，聲音也隨之高了一些。
早先時候，她跟夷仙聊天的時候，夷仙也問過她，要不要把喜帖給滿娘送一份。
他知道滿娘在汝寧，想找起來很容易。
明錦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拒絕了。
她如今已有自己的新生活，她這個舊人又何必去打擾。
沒想到她會收到她送的禮物。
越娘子也沒隱瞞，如實跟明錦說道“我路過汝寧的時候，見一酒館的女掌櫃跟滿娘很像，便偷偷背著袁家人去看了下，沒想到還真是滿娘。”
她最開始還以為滿娘死了，剛看到的時候，嚇了一大跳。
後來兩人聊起阿錦。
滿娘也知道阿錦要嫁給長安王的消息，便讓她把這份禮物帶了過來。
“滿娘讓我給你帶一句話，她希望你的餘生能跟這塊平安玉佩一樣。”
其實她還寫了信。
為得就是怕阿錦不見她。
隻不過怕人發現，放到了夾層裡，阿錦應該還沒看到。
“她過得好嗎？”
明錦握著玉佩問。
越娘子想了想，才回“應該挺好的，我還瞧見有個年輕大夫總去她那幫忙，那大夫看著可俊了，不過滿娘對他不冷不熱的，不知道兩人以後會不會在一起。”
她說起八卦就忘了身份，還當阿錦還是阿錦。
直到看到阿錦華服金釵，才反應過來，不過看阿錦並沒有不高興的樣子，她就又悄悄鬆了口氣。
東西都送到了，麵也見到了，越娘子知道自己該走了。
“郡主，謝謝你今日見我。”
她跟明錦感激道。
雖然不擔心袁家人會對她如何，但阿錦肯見她，還是為她掃除了許多麻煩。
“我先走了。”
明錦看了她眼，沒說什麼，隻喊人進來，送她出去。
這次是華歲。
她笑著跟越娘子說“娘子，我送你出去。”
越娘子點點頭。
她朝華歲道了謝。
走之前，她卻又忍不住回頭看向身後的阿錦。
眼前的阿錦早已不是記憶中的模樣，但她知道，無論是以前的阿錦，還是現在的阿錦，她們的骨子裡都是一樣的溫柔善良。
她紅了眼眶。
唇角卻揚起笑。
她這次什麼都沒說，隻朝著明錦深深福了一禮，然後才跟著華歲離開。
明錦望著她離開的身影，遲遲未語。
過了一會，她才喊春雨進來，讓人把這兩份禮物收好，又交待一聲“等她到家的時候，替我備一份小孩的禮物送過去。”
春雨心細，一下子就明白過來。
那位越娘子有了身孕。
怪不得主子剛才讓她不要加山楂。
至於為什麼要等人到家的時候再送，自然是為了讓那袁家人看到。
主子的心，永遠這樣細。
這也不怪每個與主子親近的人，舍不得離開她。
想到不日，她就要走了。
春雨心中，亦是一陣不舍。
……
三月十五，明錦出嫁。
驚蟄已經過去，春分還未到來，但這幾日天光放晴，就連那纏綿於春日的綿綿細雨，一時都消失不見了。
似乎就連老天，都在為這對新人祝賀。
所以早早放了晴，好讓他們的大婚可以更為順利一些。
明錦是在侯府出的嫁。
她出嫁這日，來了許多人，除了許昭君，和已經出嫁的明家三姐妹之外。
已經懷有身孕的周雙月也帶著自家丈夫來了。
周卻也來了。
馮氏更是不必說，甚至早早就帶著自己家幾個庶女過來幫忙了。
遠在濟寧府的趙丹歌與河間府的陸見春，也早幾日來到了京城。
她們與明錦早有約定。
這次，她們是特地來為明錦送嫁的。
相比前世的無人問津。
即便來客，看著明錦的眼神也多為嘲諷。
這一世的明錦，實在擁有了太多的朋友。
她在親朋好友真摯的祝福之下，跟顧明珩出了門。
皇室宗親的嫁娶，總是比較繁瑣的。
穿戴鳳冠霞帔的明錦跟顧明珩在家裡先吃過午膳，拜彆過長輩，然後便乘著馬車先進了宮。
宮中百官早已至。
他們在百官的注目下，先是參拜了帝後，由欽天監和禮部主禮，過完大婚的流程，然後還得乘著馬車，沿著東華門出去，繞著京都行上一圈。
這樣的流程，明錦曾經經曆過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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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深刻。
倒也稱得上熟記於心。
但心中的感受，卻是不一樣的。
那時，她為了跟家人作對，為了故意刺激明瑤，所以故意選擇嫁給顧長玄，心中卻知未來渺茫，所以忐忑不安。
那會她持扇於輦車之中。
彆說看外麵了，就連顧長玄的臉都不敢看。
可如今，她聽著輦車外的祝福聲，隔著紗簾，甚至還能看到街道兩旁圍觀的百姓。
顧明珩名聲在外，明錦又是慈濟堂的東家。
夫妻二人的名聲，在百姓之中很好，今日來觀禮的人自然也多，甚至還有人自發地朝輦車投擲春日的繁花，祝福二人喜結連理。
聽著外麵的一聲聲祝福。
明錦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輕輕握住。
她手中依舊持著扇，卻沒有遵循古教，而是朝身邊的男人，她已經過完禮的丈夫看去。
她的丈夫今日亦是一身婚服。
宮中幾十個繡娘一道趕製出來的婚服，與明錦身上的是一套。
顧明珩平日除了上朝之外，鮮少穿紅，明錦也是頭一回見他穿這樣的顏色。
他雖常年駐於邊關。
膚色卻並未因邊關的風沙和烈日而顯得枯黃，反而依舊白皙。
被這紅色一襯，那張俊美的麵容，更是顯得活色生香。
明錦心中忍不住想。
他若是日日著一身紅出門，隻怕這京都城的女子，也不會因畏懼於他的威嚴而望而卻步。
外麵的人都在看他們。
可顧明珩的眼睛，卻始終注視著明錦。
溫和、專注。
明錦被顧明珩看著，亦在扇下悄悄彎了眼睛。
她沒有躲開顧明珩的手。
仗著婚服的袖子大，她反而直接與顧明珩十指交扣。
二人在鑼鼓喧天聲中，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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