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六年,這一年對於大漢司空,不,應該是大漢丞相的曹操來說,是自建安以來略顯安寧的一年,也是曹操難得清閒些許的一年。
這一年關中和河北兩大強敵相爭於並州,曹操坐山觀虎鬥,享受著漁翁的待遇,雖是他這位漁翁現下還沒撈到什麼具體的好處,但在乾戈日尋的當下,無事就是好事,不打仗更是一件大好事。
不過曹操也並非什麼都沒做,他今年也做了不少事情。
如派遣曹仁都督於禁、樂進等驍將征討淮南,袁術雖是自淮南遁入海隅,但袁術麾下諸將還分屯於淮南各地,或占山為王,或割據郡縣,都是不安分的存在。
是故,淮南之地不怎麼寧和,然在曹仁、於禁、樂進等人近一年的掃蕩下,袁術殘部雷緒、陳蘭一個接一個的敗亡,或降或死,淮南之地當下大體安穩了下來。
又如曹操以夏侯淵為徐州刺史,去收攏和分化泰山諸將,將原本名義歸順、實則獨立的泰山諸將納入到許都的管轄和控製下,真正做到掌控泰山、琅琊等郡。
再有,就是曹操派遣使者分彆前往荊州、江東,勸說劉表、孫策罷兵講和。
曆年來江東孫策打著報父仇的幌子,連年出兵攻伐荊州,劉表是苦不堪言,今年亦是不例外。
雖是曹操樂於見到這種情況,畢竟如此他就免去了南顧之憂,但到底曹操身為大漢丞相,總覽朝政,麵對地方上的私鬥,自然是要站出來,說上兩句漂亮話,來上一句‘林教頭千萬不要火並’的詞句。
再有的話,就是一些內政的建設了,曹操出任大漢丞相,以丞相的名義開府治事,把控朝政,名正而言順,天子徹底成為泥塑木雕,不得乾預政事。
同時曹操不斷打擊大漢的忠臣,定要叫內外臣僚心向曹氏,不過令曹操煩惱的是,大漢養士四百年,忠義之士數不勝數,卻是殺不絕的。
何況,說來他曹操早年也是忠義之士,一顆赤心向大漢,為了大漢首倡義兵,討伐董卓的舊事到如今也不過十餘年,隻是曹操隨著不斷攀升的權位,心態發生了改變而已。
隻是偶爾有那麼一刹那,曹操想過蕩平天下後,歸政於劉氏,不過在考慮到霍光的下場後,那丁點的念想就飄然遠逝了,他可不想成為霍光,滿門無有遺類。
漢宣固然是一位明君,可霍光一事上,做的太絕,絕了漢室擎天保駕之臣的門路。
畢竟每一位權臣都會在想,若是效仿霍光,結局會不會和霍光一樣。
霍光做不得的,權臣的位置又不能父死子繼,也就隻能行篡逆之事了。
不過篡逆之事也難行,關中有劉璋、河北有袁紹、荊州有劉表、江東有孫策,四境之內,強敵環伺,曹操惟有假借天子的名義小心應付,如何能去了自家的招牌,給他人以口實。
‘頭疼。’曹操每念及此,都感頭風欲要發作,從頭到腳都不太舒暢。
未來有煩心的事,眼下也有要應對的事,曹操於許都丞相府招來一眾謀士,商談起了並州的戰事。
先是河北兵發河東、太原,結果是攻河北的麴義戰死、攻太原的高乾無有寸功,這一仗河北打的不是很好看,簡直是丟人現眼。
然後關中趁著麴義戰死的勢頭,發起了對河北的反攻,由輔漢將軍甘寧攻上黨,伏波將軍馬超攻河內。
上黨四塞之地,險隘重重,甘寧阻於屯留,暫且沒有什麼戰果,不過攻打河內的馬超卻是有令人驚歎的進展。
隻聽典掌機密的郭嘉宣言道:“張郃著呂曠、呂翔兄弟把守軹關,為馬超設計所敗,如今軹關落入了馬超的手中,馬超趁勝進軍,進圍張郃於軹縣。”
“馬壽成生的好兒子,即有韜略,又有武藝。”曹操感歎了一聲。
在曹操的看法中,安狄將軍馬騰是個不成器的,和韓遂約為兄弟,後又反目成仇,接著為了對抗鯨吞關中的劉璋,又與韓遂虛以委蛇在了一起,到底是流著羌人的血,不明忠與義。
馬騰的死狀也惹人嗤笑,竟是信了韓遂的鬼話,赴宴之時為韓遂所殺,整一個腦子不太靈光。不過其子馬超卻是非凡,先是投效劉璋,後屢立戰功,大有興旺扶風馬氏的征兆。
尤其是這一次關中攻打河內的戰事中,馬超運籌帷幄,身當眾先,一舉攻破軹關,打通了秦軍東去的道路,可謂是良將之屬也。
馬騰為人癡傻,馬超卻非凡品。
在曹操側席端坐的曹昂,曹操的感喟他是聽得分明,他生出了彆樣的感覺。
作為人子,聽到人父讚賞他人的兒子,多半會生出爭勝的心思,曹昂也不例外,不過片刻的爭勝心過後,他心下喟歎了一聲。
論起兵事上的韜略,曹昂對自己有著清楚的認知,自家的韜略用於打打盜匪還行,同馬超這等有戰績的名將相比,相去甚遠也。
而手上的武藝,曹昂低頭掃視了一眼自家的身板,雖是身體還算健壯,但和在涼州有‘健勇’之名的馬超相比,好比螢火之光對上皓月之明。
馬超一個打他十個也是綽綽有餘。
一一比過,自覺均是不如馬超的曹昂,心下倒也沒太過氣餒,來日方長,他可以如切如琢,好生打磨自己,就好似玉匠琢磨玉石一般。
“文若,你怎麼看?”曹操就當下的時局,問向了他麾下的首席戰略大師荀彧。
過處留香的荀彧撫須斟酌了片刻,接著緩緩道來:“關中、河北各擁兵十餘萬,精兵、戰馬、輜重糧草無所或缺,兩方戰事不是一時間能決出勝負的。”
給出了對關中和河北之間將來戰事發展的推演後,荀彧續而給出了他的建議:“當下丞相可坐而觀之,伺隙而動,同時擴大屯田、興修水利,積穀蓄糧,繕製軍械,以備良機到來時能夠一鳴驚人。”
“文若之言,與孤意同也。”曹操頷首認同,他本心坐觀河北和關中這兩頭猛虎撕咬,等到這兩頭猛虎虛弱,就是他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