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彼時,寧鏡早已帶著許敬亭遠走高飛。
許敬亭記了一輩子,當那輛破的不成樣子的馬車終於停下來時,有人掀開了馬車的門簾。
“先生可還好?”寧鏡身上的素衣,早已變成紅褐色,那個少女將手中的斷刀扔掉,神色倦怠地詢問道。
晨曦的天光投射在少女身上,那道剪影,像是生長在許敬亭心底的魔咒,伴隨了他的餘生。
“辛苦了。”許敬亭對那少女說道。
寧鏡聞言,笑了起來。
她確認了附近的安全,然後俯身鑽進馬車,倒在許敬亭的懷裡。
許敬亭抱住那個昏睡過去的少女,憐惜得撫摸她傷痕累累的小手。他就那麼抱著懷裡的少女,看著她的額頭,逐漸浮現出兩根陰森的鬼角。
……
“這是你的記憶?”魂海之中,靈體化的白澤問道。
“沒錯。”青衫男子說道。
早在血陀拔劍的時候,封禁鬼帝心臟的極光天劍突然釋放出耀眼的虹光,然後有一道劍印避開所有人的神識,直接打在了白澤的魂海裡。
那道劍印,正是極光劍印,蘊含著六如居士許敬亭的一縷神識。
如今掌控白澤身體的正是這一縷神識。
“前輩離開陳國之後,去了哪裡?”白澤問他,“前輩的記憶裡,似乎寧鏡前輩並不像是一個魔頭。”
“終究是我負了她。”許敬亭說道,“離開陳國的時候,我便知道,我心中的道已經坍塌。我既然救不了天下,便隻好棄天下而去。”
白澤沉默。
“我和寧鏡寄情山水,周遊列國名山大川。”許敬亭說道,“也是那時候,我一時興起,對修士的世界產生好奇。寧鏡便教我修行之法。”
“前輩二十七歲修道,想來也是天資卓絕,否則也不會橫渡七境,抵達陸地神仙境吧。”白澤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許敬亭但笑不語,避開這個話題。
“可她的道,終究是鬼道,不適合我。”許敬亭說道,“後來我拜入蒼玄洞天修道,十年修行,一路高歌猛進。可我和她的分裂,也在那些年裡逐漸產生。”
白澤聽著。
“我原本以為遠離廟堂,江湖路遠,自是逍遙自在。可等我真正踏入修行一途,我才發覺江湖凶險,絲毫不亞於廟堂。”許敬亭說道,“剛開始的時候我並沒有察覺此事,可後來我慢慢發現,我在蒼玄洞天修行的那些年,凡是招惹過我的人,最終全都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是寧鏡前輩?”白澤問道。
許敬亭點頭,說道“那些人全都被她殺了。”
白澤一時愕然。
“紙哪裡能包火?寧鏡做那些事,被人發現了。”許敬亭說道,“當我得知那些人都是她動手殺掉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懵了。蒼玄洞天聯合其他幾座洞天對她發起了誅殺令。我作為她最親近的人,自然也沒能逃過被追殺的命運。”
“那一戰當真是毫無懸念。”許敬亭神色幽遠,“若非那次圍剿,或許我還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知曉她的修為,竟然已經強到了那般地步。”
白澤聽許敬亭的語氣就知道,九百年前的那次圍剿,多半是以蒼玄洞天為首的各大山門被寧鏡單方麵屠戮告終。
“前輩如何抉擇?”白澤問道。
“如果是你,你如何選?”許敬亭反問白澤。
“如果換做是我,我會帶她去往一個無人之地,慢慢消磨她心中的戾氣。”白澤沉吟道。
許敬亭微微一笑,說道“當年我也是如此抉擇。我帶她去了北境極北冰原,和她在那裡生活了十年。”
“前輩的極光劍就是在那裡練成的?”白澤問他。
“沒錯。”許敬亭說道,“那十年,我在極北冰原修成極光劍訣,修為直入六境聖人巔峰。可最後一步,我始終邁不過去。”
“因為寧鏡前輩?”白澤又問。
許敬亭說道“她就是我的心魔。”
白澤心知,兩人的最終決裂,必然和此事有關。
“可我那時渾然不知,我其實也是她的心魔。”許敬亭神色悵然,“那一日,北境極北冰原已經迎來了永夜的尾巴,星空有極光橫吞數千裡。就在冰天雪地,漫天霞光中,寧鏡說要觀劍,將我的本命劍拿了去,在永夜和永晝之間舞劍,一身火紅的長衣。”
“她舞完劍,笑盈盈地走到我身邊,然後將那把劍,一劍刺入我的胸膛。”許敬亭回憶當年的往事,“她就那麼看著我,一邊笑一邊哭,對我說,既然彼此在一起隻能是互相折磨,不如相忘於江湖。”
那一夜,寧鏡親手斬斷她和許敬亭之間的牽絆,在永晝降臨之前入傳說境,成為七境鬼帝。
紅衣女子拔劍,拋劍,最後回望那個她深愛了三十年的男人一眼,身影消失在永夜狂亂的風雪裡。
從此許敬亭身邊少了一位相伴的紅衣。
北境,多了一位叫寧鏡的鬼帝。
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