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手裡的證據並不那麼齊全。
薑裡原本嘴角掛著漫不經心的淡笑,聞言,那笑緩緩斂了回去,所有情緒都被埋進冷霧裡。
朦朦朧朧的死亡氣息從冷戾的眉眼間溢出來。
周圍氣壓越來越低,壓抑的窒息。
好半晌。
許正華聽到她久違的,又低又啞的聲音。
“我欠宋危一條命,我得護著他妹妹。”
這麼多年了,每次有關宋危宋清兩兄妹的事,薑裡的情緒都會失控。
隻是隨著時間的消磨,她學會了越來越狠的壓製情緒。
許正華問“宋危如何了?”
薑裡道“就那樣,不死不活的。”
許正華歎了口氣,“這些年你想儘辦法,想治好他,都沒轍,隻能那麼吊著一口氣。”
薑裡狠狠吸了口煙,周身籠罩的死亡氣息愈發濃烈,仿佛是從屍骸遍野的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許正華沉聲道“要不,去找驍爺,讓他去看看宋危?”
薑裡煙吸得太猛,嗓子嘶啞,“我高三那年,宋危差點醫學死亡,就是秦夜驍救的他。”
京城一院,醫學聯盟秦夜驍經手的病人,轉院隻轉殯儀館,他若是治不好,那就沒人治得好了。
當年那麼重的傷,能保住命,都是走運。
許正華有些失聲。
植物人宋危。
是他們這些人心裡一道極深的傷口,輕輕一扯,鮮血淋漓。
許正華張了張嘴,無力的說“儘人事。”
後半句“聽天命”,他沒說,那是薑裡的大忌。
薑裡又狠狠吸了一口煙,指尖猩紅明亮,煙絲發出細微的燃燒聲。
她把煙頭按滅在垃圾桶的滅煙區,吐出白霧,“走了。”
許闖回神,連忙說“我送您。”
許正華側著身子,看著薑裡的背影,歎了口氣。
要麼宋危死了,薑裡徹底放下。
要麼宋危活過來,薑裡也重獲新生。
哪一樣,都難。
因為宋危哪怕隻剩一口氣,薑裡也會想儘辦法吊著。
所以,宋危不死不活的躺在醫院。
深夜,京城的車流仍舊擁堵。
紅燈前頭,許闖踩下刹車,偏眸。
薑裡勁瘦冷白的胳膊搭在黑色車窗上,指尖夾著煙,稍微低著頭,在看《如夢令》的劇本。
許闖知道,薑裡一旦入了一行,會有多認真,她會做到極致。
哪怕一個小角色,隻有幾句話的台詞,她也會揣摩數十近百遍,把角色演繹到最好。
今晚提了宋危,許闖一直擔心薑裡的狀態。
宋危是禁忌,一旦提及,薑裡狀態都會極差,一直抽煙。
然後把自己關進京郊彆墅的地下室。
在燈光極暗中,她咬著煙一直繡國畫,不滿意就淋汽油,細白的手指夾著煙,煙頭輕輕一碰,火光衝天,一幅畫在她眼底一點一點燒成灰燼。
許闖見過一次。
那畫麵,美的孤寂,破碎,又窒息。
直到唯一的那副國畫繡好,她的情緒才會恢複,然後讓許闖找路子賣掉。
薑裡靠刺繡穩住心神。
她練過書法,水墨國畫,素描,什麼都嘗試過了,全都沒用。
隻有刺繡能讓她平心靜氣。
隻是她的刺繡過程並不平和,反而像是一種暴力的宣泄。
眼下許闖見她情緒還能控製,也沒說要回郊區彆墅,他一直緊繃懸著的心臟,緩緩鬆了鬆。
他說“我總覺得您這次回來,有點兒不一樣了,也不見您找我賣畫,狀態反而還行。”
“是嗎。”薑裡漫不經心的應。
許闖嗯了聲,綠燈,他發動車子,車載廣播裡播報明天的天氣。
晴,西南風,20c~31c
是個好天氣。
許闖大著膽子說“您以後儘量少去郊區地下室,人還是得曬曬太陽,思想才不會發黴。”
禁毒局所有人都希望有一天,能活在陽光下。
即便是不能活在陽光下,也希望墓碑能光明正大的立在朗朗白日裡。
薑裡嘴邊溢出一聲笑,抬頭望著前方,人往後靠,手指夾著煙,手機捏在手裡支在車窗上。
她稍微歪著頭,語氣狂妄,肆意不羈,聲音壓得又低又啞,“像我這種滿身罪惡的人,爛在陰溝裡,也是活該。”
所有人都喜歡陽光,把光當作救贖。
陽光底下哪兒站得了那麼多人。
比起所謂的光,薑裡更喜歡黑暗,那些無儘的冰冷黑色裡,無需憐憫,無需救贖。
黑暗,是一個人的肆意狂歡。
她從來不需要,所謂的光。
許闖張了張嘴,還沒出聲,就被薑裡打斷。
“再逼逼一句,車留下,你跑回禁毒局。”薑裡語氣冷漠寡淡,充斥著讓人不寒而栗的危險。
一瞬間,許闖背後汗毛陡立,一股寒氣直衝天靈蓋,頭皮發麻。
“……我閉嘴。”他抖著嗓子說完,抿緊嘴巴,大氣也不敢喘的安分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