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樓船之上。
丞相諸葛恪正在安然用食。
司馬李衡走進船艙,一番見禮後便開始彙報。
吳軍整體現在的士氣低落到了極點,軍中士卒受傷染病不在少數,流落於道路,被魏軍捕獲的也數不勝數。
可謂是怨聲載道。
諸葛恪聽完卻是神色如常:“勝敗乃兵家常事,叫各級軍官約束好自己的部眾,勿要生亂。”
李衡無語。
都這時候了丞相竟還這麼淡定,憋了一肚子話,最終卻隻有一個字:
“是。”
“還有。”諸葛恪用調羹指了指:“先彆急著回京,到江渚休整一段時日再說。”
“是。”
李衡現在,隻想做一個傳話筒,彆的一概不管。
一個月後,諸葛恪在江渚小島長江上的一座江心島,今馬鞍山一帶)待膩了,又下令全軍去尋陽屯田。
但迫於朝廷的詔書一封接一封傳來,諸葛恪這才緩緩動身,返回建業。
這期間,諸葛恪身邊的不少將領都私底下討論,疑惑丞相為何不抓緊時間回朝穩定局勢。
實際上,諸葛恪並非不懂得這個道理。
而是他不敢麵對這殘酷的現實,不敢直麵人生的大起大落,不願接受失敗的人生。
隻能用偽裝的淡定與無情的遷怒來掩飾心中的惶恐。
.....
建業。
中書令孫嘿接到傳召時,正伏案疾書。
小黃門尖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丞相召見,孫令君即刻入府,不得延誤。”
孫嘿握著筆杆的手猛地一抖,臉色變得慘白,過了半晌,他抬頭輕聲道:“有勞中官,我這就前去。”
孫嘿很快動身來到相府,通往議事堂的回廊長得似乎沒有儘頭。
終於來到門前,那門敞開著,裡麵光線略顯幽暗,與外麵熾烈的白晝形成強烈反差。
孫嘿深吸一口氣,抬起沉重的腳,邁過門檻。
“中書令孫嘿,拜,拜見丞相。”
孫嘿的聲音乾澀,還帶著顫抖。
堂內一片死寂,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孫嘿清晰地聽到自己粗重的喘息聲和砰砰的心跳。
過了許久,諸葛恪把手中冊子往案上一拍,怒罵道:“誰給你們的膽子敢亂發詔書!?”
“丞...丞相容稟,此乃...此乃....”
話到此處,孫嘿突然住口不言。
他能怎麼說,此乃天子口諭,數次令其擬詔,他能怎麼辦?這事你找陛下去啊,彆找我啊!
諸葛恪手指點著桌案,語氣冰冷:“說啊,怎麼不說了?”
“妄數作詔,該當何罪,孫令君不會不清楚。”
孫嘿滿頭大汗,卻不敢開口,此刻說什麼都是錯的,他隻想趕緊逃離此處。
如果可以的話,他想請丞相準許他告病辭官,放他一條生路。
諸葛恪的視線在那如爛泥一般的身軀上停留了一陣,最後擺了擺手:“滾吧。”
孫嘿如蒙大赦,匍匐在地,拚命磕頭:“多謝丞相,多謝丞相!”
諸葛恪甚為煩躁,大聲道:“滾!彆弄臟我的地毯!”
孫嘿再拜,惶恐而出,翌日告病辭官。
而就在當日,諸葛恪在相府召集群臣。
一名曹官的官員,麵色慘白,捧著一卷厚厚的名冊,他腳步虛浮地走進正堂。
“啟稟丞相,”他的聲音顫抖,“此,此乃丞相在外期間,選曹所奏請,蒙陛下恩準……新任各級官員名錄,一百三十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