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城。
“城下何人?”
城垛上,神色疲憊的漢兵手持弓弩,指著城下人喝道。
話剛出口,他敏銳地注意為首那人竟穿著黑色的漢家官袍,繼而神色微微一變。
果然,城下那人開口道:
“我乃尚書郎蔣顯,快請蔣護軍來城頭一見。”
漢兵愣了下,衝身旁人招呼一句,連忙走下城梯。
不多時,漢城護軍蔣斌步履匆匆地來到城垛旁邊,眯起眼睛向城下看去。
“大兄!”見到城頭露出一道身影,蔣顯張口大喊。
蔣斌亦是看得分明,神色一喜:“阿顯,你為何在此處?莫非.......”
就在這一刻,他突然有種不切實際的幻想,以為魏軍敗退,漢軍成功收複了漢中。
但下一刻,弟弟蔣顯卻搖頭苦笑,隻見他從侍從那拿過一冊,說道:
“成都陷落,陛下已率滿城文武向魏軍投降,此乃尚書台發布的詔令,要求漢中各處守軍即刻繳械投降!”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蔣斌如遭雷擊,滿臉的不可置信:
“漢中尚在!你要說魏軍攻破了葭萌關,我還能信。成都已陷?我不信!”
蔣斌一度懷疑,自己這個弟弟是投降了魏軍,此番前來是要詐他開城,但轉念一想卻不可能。
弟弟一直在成都任職,若非成都有難,他斷然不會被俘虜才是。
就在他凝眉不語時,城下再次傳來弟弟的聲音:
“大兄,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到如今唯有接受現實。”
他舉起手令:“是真是假,大兄一看便知。”
蔣斌猶豫半晌,下令打開城門。
在看過蓋有璽印的手令之後,他終於信了。
很快,蔣斌帶著弟弟來到自己的營帳,叫將士拿來一張小案。
兄弟二人相互對坐。
“弟來漢中時曾在漢壽短暫逗留了一日。”蔣顯喝了一口水,看向兄長:
“魏軍秋毫無犯,聽說夏侯霸還專門派人為阿父掃墓,並令將士日夜巡視。”
“當真?”蔣斌的碗停在半空,抬起頭來,表情驚訝。
他平生最為敬重自己的父親。
當時魏軍圍而不攻,深入蜀地,他十分擔心漢壽有失,父親的墳墓遭人踐踏。
聽了弟弟話,心中的一塊石頭終是放下了。
“好,好啊。”蔣斌長歎一聲,“既然木已成舟,我等隻能坦然接受。”
“大兄能這樣想,弟就放心了。”蔣顯點了點頭。
下午,蔣斌打開城門向魏將馬隆投降。
蔣顯又馬不停蹄趕往樂城。
翌日傍晚,監軍王含開城投降。
消息傳至黃金圍時,柳隱還在為明日的防禦物資發愁,而今卻沒了這層煩惱,不知該喜還是憂。
黃金圍和興勢圍、赤阪圍一樣,原則上並非傳統意義上的堅固據點,而是依靠地勢,利用敵軍對地形的不熟悉來打敵後遊擊的。
這種戰術讓負責這一路進攻的魏將王昶頭疼萬分。
黃金圍扼守子午穀和東三郡出口,僅此一路。以他的用兵習慣,不徹底擊破柳隱,可沒有膽子放棄輜重深入漢中盆地。
王昶至今也不明白,這麼好的策略,好端端的為何要取締?
倘若蜀軍的褒斜、興勢、赤阪的圍戍繼續沿用,就按柳隱這麼迂回著打,我大魏十萬大軍怕是漢中的門都進不來。
幸虧戰爭結束了,勝利的喜悅會衝淡一切。
否則他這一路小半年一點進展都無,著實是不好交差。
數日後,王昶接到詔書,命他以車騎將軍行漢中太守事,暫時掌管漢中諸軍,並安置蜀國降兵。
同時詔令蔣斌、王含、柳隱等高級將領前往涪城接受征西將軍夏侯霸的調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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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
承武三年的春來得比往年更早一些。
成都的城牆根下,野草已鑽出青尖,蒙蒙地連成一片,如淡綠色的煙。
野草是幸運的,它們沒有接受戰火的洗禮,如此才得以“春風吹又生”。
錦水也漲了,泛著粼粼的波,偶爾有花瓣落在水麵上,便隨波蕩著,悠悠南去。
此刻,鄧艾的心情就如同這成都的春色一般春風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