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樂說到這,看了眼阿文,阿文會意,把凳子拉到門口坐了,那個角度,正好看到樓梯口,而自己卻隱藏在檔案室門後。
瞧見阿文靠在門邊上,李樂從桌上的一堆文件中,拿出一張報紙,拿筆在一篇文章上劃了幾道線,遞給傅當當。
“山南日報?”
“對,這是在富華收購山南鋼鐵有限公司之後,本地報紙的一篇吹捧改組成功的文章。”
“哈哈哈,這,沒有顯赫的出身,憑借自身的勤奮和一步步積累,嗯,堅韌不拔、勇於探索、不畏強敵,高瞻遠矚,嗬嗬嗬,他創辦的公司就應該是代表了一個工業時代的符號,直覺上,幾十公裡之外,就應該能夠遠遠的從地平線上識彆出的存在,我滴媽呀,這寫的是人麼?”
“反正我不出這種句子來。”李樂笑了笑,“彆看這個,看下麵,我標出來的這個。”
“哦。”傅當當念道,“山南鋼鐵有限公司有職工3684人,負債率高達110以上,累計欠社會養老保險金1170萬元,欠職工集資款800多萬元,欠發職工工資累計長達16個月,1700萬元,此外還欠電費1千多萬元,總計接近5千萬元。”
“再被富華鋼鐵買斷之後,債務通過法律程序全部得到解決,工資得到補發,養老保險金一次性補齊,職工全部得到了合理有效安置,工廠在職普通工人月收入在1千元以上,並且享受五險一金.....山南鋼鐵有限公司的改製成為了我省乃至全國鋼鐵行業成功樣板。”
“怎麼樣?”
“你對比一下這兩天查到的當時山南鋼鐵廠當時的會議記錄,發現什麼問題沒有?”
“數字這上麵,敘述的和當時的情況差不多。”
李樂點點頭,“連祺,你整理的,當時這個全優鋼鐵的提供的他們工商注冊信息怎麼顯示的?”
連祺翻了翻筆記本,念道,“全優鋼鐵注冊資本1240千萬元,富華鋼鐵出資800萬元,薑鵬翔本人出資440萬。”
李樂手指頭點點桌子,“隻是簡單對比一下上麵的數字,就可以看到,全優買斷山南鋼鐵有限公司的資產的真正出資,絕不可能多於1240萬元,因為專門為租賃和買斷,山南鋼鐵公司資產而成立的這家全優鋼鐵的注冊資本才不過1240萬元。”
“那也不一定吧?萬一是富華在背後的投資呢?”
“但是我們要考慮到新化特鋼的例子,這應該是他們慣用的手法,用買斷、並購、入股企業的利潤來作為出資。畢竟,在全優鋼鐵租賃山南鋼鐵的資產進行生產期間,它從這個生產中獲得的利潤可能在支付了所謂的租金之後還有很大的剩餘。用這樣賺的錢支付買斷資產的價格,自己根本就沒有真正出資。”
傅當當也翻開自己的筆記本,“而且有個佐證,我通過在省工商的朋友查到一個數據,全優鋼鐵,注冊資本才不過1千萬元,但是在租賃山南鋼鐵進行生產的半年後申報信息時,其顯示淨資產2.13億,淨利潤7650萬元。而02年底的申報時,顯示全優鋼鐵的產能,從剛成立時年產粗鋼不足5萬噸生鐵,膨脹至年產近100萬噸。銷售收入18.06億元,全年繳稅1.07億元,淨資產已經達到了13.37億元。”
“而在這期間,山南鋼鐵又經曆了什麼呢?產能從成立第一年時的80萬噸,主營業務收入11.27億,淨利潤1.97億元,變成了資不抵債,破產。”
李樂拿出紙,做了個加減法,“全優鋼鐵在淨資產從2.13億元,在四年的時間內,增加到13.37億元,不到3年的時間中增加了11億,這增加的淨資產應當都來源於使用山南鋼鐵原來的優質資產所獲得的盈利。”
連祺眉頭一皺,“這意思豈不是說,富華隻花了一千多萬,就拿到了十個億的資產?”
李樂聳聳肩,“現在,你明白了?富華或者說全優,利用老鼠搬家的模式,在四年的時間裡,把原本屬於南山鋼鐵總廠的優質資產,應當利潤,一點點的挪到了全優的盤子裡。”
“然後,南山鋼鐵總廠破產,作為逃廢債的殼子南山鋼鐵公司也破了產,最後,所有人都一地雞毛,隻有富華賺的盆滿缽滿。”
“而我們去過的新化特鋼,也在走這樣的一條路。富華不是又在新化特鋼之外,又成立了一家花山特鋼股份公司麼?”
阿文這時候也說道,“還有一個容易被忽視的成本支出。”
“南山鋼鐵公司的設備是現成的,而幾十年的鋼鐵廠,技術工人也是現成的。為了讓吸引民營企業來投資,政府給了很多的額優惠措施,留足了利潤空間。”
“我查到的過去的財務報表留檔裡,南山鋼鐵在被全優租賃之前,欠供電公司電費1000多萬元,但為了支持他們的,這筆欠款分期緩收,而且供電公司把一部分工業用電改成居民用電,每年為鋼廠減少成本近170萬元。而且在稅收、用水、土地征用上,每年都在創造著優惠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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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已經了解了富華在新化特鋼的種種操作,現在對在南山鋼鐵的這種近乎於空手套白狼的行為,幾人都有了免疫力。
語氣裡,除了多餘的無奈,已經沒了憤慨。
尤其是多了二十年的經曆,見慣了各種被爆出來的“神仙戲法”的李樂,更是內心毫無波瀾。
隨即兩手一攤,“行了,咱們把東西理一理,明天再去一趟那個全優看一看,還有什麼新鮮玩意兒,之後,咱們打道回府。”
。。。。。。
全優確實新鮮,亮堂堂的那種新,管道林立,煙塔高聳,白煙直衝天際,機器轟鳴,鋼花四濺,工人忙碌穿梭,展現著一片熱氣騰騰的工業之美。
可這些落在從山南鋼鐵那個破敗蕭索帶著舊時光回憶的廠區過來幾人眼裡,總有種說不出來的諷刺,就像,一個竊賊,穿著偷來的衣服,在失主麵前耀武揚威,連祺這麼形容著。
而在這裡見到的所謂的劉總,也帶著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盛氣淩人。
“你告訴連鑄分廠的老黃,就說我說的,能乾就乾,不能乾就滾蛋,特麼外麵排隊等著進廠的人多的是,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要多少有多少。”
總經理辦公室裡,一個人中上長了個黑痣,怎麼看怎麼像地道戰裡的山田隊長的肥胖中年人,正坐在老板桌後麵,抓著電話,大罵。
“還有,什麼磁盤吊,那東西一動,得用多少電,成本成本意識有沒有?有人,就用人工,用鏈子吊運,燙?多穿點,注意安全就是了,誰不熱,鋼鐵廠乾活的這點熱都受不了還乾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