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這兩年,除了糖尿病讓人時不時的難受,還有麟州的發展目標在去年被高調宣傳為,要在零五年衝擊百億縣,五年內衝擊百強縣,要做冠以西部甚至全國抬頭的第一產煤大縣、最大的蘭炭基地、最大的聚氯乙烯基地、最大的火電基地、最大的電石基地,也讓丁尚武心煩意亂。
作為負責縣常務工作,縣辦,分管縣財政稅收、發展改革,自然資源規劃、能源、工業園區,還負責聯係銀行等金融機構的班子成員、常務副縣,丁尚武總覺得在這種口號式的目標固然能提振士氣鼓足乾勁,但喊了口號之後隨之而來的弊端,卻總是被頭腦一熱的人視而不見。
這兩年隨著煤炭價格的上漲,整個縣都沉浸在一種大乾快上的情緒裡。
公的、私的、南方的、北邊的各方投資開始在這個六成的土地下埋藏了煤炭的西北小城裡彙聚,爭相上演著財富的神話。
煙囪排放出煙和水汽彌漫天際,從外地來運煤的大卡車,在公路上擁堵到二三十公裡長。
越來越多在建的高樓,金碧輝煌的高級會所、酒店、娛樂城出現在城區,伴隨著交錯混響的音樂,蘭博基尼、法拉利、保時捷等百萬級跑車呼嘯而過。
政府和百姓錢包越來越鼓,有錢的談論的是怎麼能再多開礦,怎麼賣煤,沒錢的討論的是怎麼入股,誰家去年投了十萬,今年變成了五十萬。
物價房價都在飆升,隔壁米綏的房價還在三位數一平米徘徊,而在麟州已經開始朝著2000邁進,好的地段已經有報出三四千一平,趕超長安趨勢,可即便這樣,也有人一擲千金,成套成套的買。
ktv裡一瓶啤酒十五六,洋酒三五千,一晚上上萬的消費成了家常便飯。
但是這背後是什麼?
是街麵上越來越多的金鋪典當行,房產中介,在建樓盤,是抬會,是日益高漲的民間借貸,金融泡沫。
幾乎人人都拿出了所有積蓄,找熟人、熟人的熟人轉借,以超出正常的高利率,將資金投入一片片煤田,希冀成為巨大利益中的一份子。
借貸可以毫無約束,打個白條或者熟人介紹就能借來幾十萬元甚至上百萬元的資金。
丁尚武已經可以預見到,優質、豐富的煤炭資源在給麟州累積了巨額財富的同時,也會將麟州帶入一個發展的怪圈,“財富”從地下被挖出,然後流入地下民間金融,再流進煤礦、樓市、股市,形成了從地下到地上的循環。
但這種循環,就像李樂說的那樣,煤炭價格隻要一出現下跌,所有的都會土崩瓦解,借條變成差擦屁股都嫌硬的廢紙,樓房比人口多,人人都討債的,同時也是欠債的,家家都有三角債,城鎮百業蕭條的局麵。
雖然憂心忡忡,可在這種造富熱潮麵前,所有的反調都會被當成異類。
作為一個“久經沙場”的老狐狸,肯定不會當這個出頭鳥,你的“遠見卓識”,隻會成為眾人攻擊的靶子。
唯一能做的就是未雨綢繆,在李樂說的,那個“嘣”來臨之前,讓自己置身事外。
置身事外就是勝利,可要是還能夠做出一些不一樣的東西來呢?
丁尚武今年47,一步慢步步慢,到了這個年紀,已經沒想過之後還能如何如何,但如果能夠在麟州這一畝三分地上深耕,何嘗不是另外一種成功。
想著想著,“瘦弱”的身子便愈發靠向李樂。
“淼弟,來。”
“謔,丁縣,這茶喝多了,晚上可就睡不著了。”
“本來也睡不著,愁啊。”
“愁?您還能愁啥?”
“多了去了,就像幾個工業園區的建設,煤礦的繼續整合,財政的分配,縣裡的一些雞毛蒜皮,還有開不完的會,走不完的視察。最近又要開始調整分工,這一件件的,要哪個不要哪個,分配給誰不給誰,都是煩心事,也就過年這幾天回岔口,回家才能舒心幾天。”
李樂眼珠一轉,“您啊,還是注意身體,減少工作量。”
“是嘍,所以啊,額準備和領導彙報一哈,把和金融辦,金融信貸機構相關的,還有和銀行信用社聯係的事情,都給交出去。”
“嗬嗬嗬,您舍得?”
“本來就是趕鴨子上架,額哪懂什麼金融啊,現在有彆的有經驗的,專業的人接手,不比額管著要強?”
“專業的人乾專業的事兒唄?”
“對對對,就這個道理。而且,還能團結同事不是?”
“哈,反正您也有理由。”
“嗯。”丁尚武和李樂碰了碰杯子,抿了口,繼續道,“我啊,還是把精力放在工業園區的建設,礦業管理,和發展改革上。在多引進和建設一些和萬安一樣的企業,搞一搞煤化工,新型能源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