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漫上湖麵,天色還浸在青裡。
岸邊柳條垂得低,末梢蘸著水麵,不知是隨著風還是波浪畫起一個個圓圈。
船頭老漢的煙灰掉落進烏篷船,隨著一聲呼和,船舷上的鸕鶿撲棱棱紮進水裡。漁娘撒網,扯碎了半湖朝霞,倒開如蓮花的漁網拉起,墜著露珠的菱角葉在網眼間忽閃忽閃。
等到東邊天上漏了道金線,霧便薄了三分。
樹梢頭,知了還沒開嗓,倒是葦鶯先試了聲,嘰嘰喳喳,混著水腥氣的風,把昨夜的夢吹入人間。
“噫~~哼~~呣~~呼!”
隨著最後幾個擤氣,一棵枇杷樹下的李樂收了勢。
“好~~~~再來五塊錢的!”坐在邊上一艘倒扣小船上的田胖子拍手叫好。
“滾蛋!”
“嗬嗬。誒,剛才這又叫啥動作?”
“步法,馬、弓、丁、虛、立、撲。”
“哦。”
“我教你?這個屬於步形,不用配合位置走位,隻要配合呼吸,強身健體、延年益壽,遇到危險,能跑的比彆人快些。”
“不學。生命在於靜止,在於趴著,躺著,睡覺就是最好的養生。”
“誰說的?”
“我們門派。”
“啥?”
“天山甲魚門。”
“嘁。”
“彆嘁,陳摶老祖終南山睡了八百年,不也得道升仙?功法沒有高低,各有各的道。”
“行吧,那你這一大早不練你的王八功?”
“吸天地之精華,汲日月之靈氣,沾雨露之恩澤。”
“瓜慫,奢人話。”
“睡不著。”
“還想著要當舅舅了呢?”
“球!滾!額煩很。”
“嗬嗬嗬。”李樂湊過去,手一搭,“行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你不早想著你姐趕緊嫁人,好獨占家產麼。”
“想是想,可心裡不得勁誒,一想起田有米出嫁,哎呀~~~~你說這人好好的,她就要變成彆人家的大米了?”
“有米姐是結婚,又不是去就義。”李樂笑,“怎麼著,怕以後家裡三打一變成二打一?你還少了疼呢。"
“你懂個屁,你又沒有姐。”
“那倒是。”李樂撿起塊石頭,扔向水麵,驚起幾尾銀鱗。
“你看那群魚,搶食時擠得水花四濺,吃飽了又各自遊向深水,可它們還會聚回這片淺灘。看東西啊,最怕帶著情緒濾鏡,就像看月亮,彆老盯著被狗啃的那半邊。”
“但眼睛看得見我姐的喜糖盒、婚紗照,卻看不見她以後罵我瓜皮,這麼晚才回家的樣子嘍。”
田胖子也撿起腳邊的一塊石子兒,退後兩步,助跑,奮力扔出老遠。
“上個月回家,翻出田有米偷我壓歲錢,我記得賬本兒。一筆筆都清楚著呢,就她傻不拉幾的還以為我不識數。當時我就算想好了,等她結婚,堵門時候算總賬。”
“可你姐說要旅行結婚。”
“啊?那咋辦?我的錢。”
“笨,你不知道先把戶口本藏起來?”
“是啊,要論,還是你們這些學文的壞。”
“滾!”
“誒,我聽人說,一奶同胞的最高級形是當對方世界的npc,需要時你遞道具,不需要時就在地圖角落安靜發光,你知道啥意思?”
“不對吧,我怎麼記著是你挨揍時,有米姐給你爸媽遞兵器來著?你不說她是田字號軍火商麼?”
“去去去,問你呢。”
李樂咂咂嘴,“是告訴你娃得學會退場。易經說愛出者愛返,懂?”
“不懂。”田胖子搖搖頭,指著剛才石子落入水中漾起的波紋,“可你說,這玩意兒是不是像水紋,看著淡了,其實底下早蔓成網了。”
李樂伸了個懶腰,“走吧,彆瞎琢磨,你應該想想,你姐以後要是扒家怎麼辦?”
“上哪扒家去?一個滬海,一個長安的。”
“那前天晚上喝的我帶來的酒哪來的?”
“呃......對啊,逢年過節,家裡好東西最多的時候,不行,額滴,額滴,都四額滴!!!”
青石板巷深處,灶台氤氳。
桌上,琥珀色湯頭漾著油花,手工堿水麵臥在碗底。現炸大排裹著焦糖色醬汁斜倚碗沿。
酥肉輕咬,醬香混著豬油香在舌尖化開,江南美味在晨光裡無聲流轉。
“豬排好吃,麵,一般。”田胖子表演了一下龍吸水,一挑麵條,隨著嗦聲,消失在嘴角。
“行了,吃你的吧。”李樂從手邊的碟子裡,夾起荷包蛋,一口塞嘴裡,唔嚕著,“你是跟我一起回燕京,還是回東錢湖繼續當你的好女婿?”
“你怎麼走?”
“飛機。”
“你媳婦兒家的那個?”
“昂。”
“那我叫上北星?”
“行啊。”
“謝樂哥。”
小李禿子很大氣的擺擺手,“自家兄弟,弗用卡氣,回頭把去的油錢結了就行。”
“沒錢!不讓坐,我就群發郵件詆毀你。”
“彆扯淡,你現在也是身家豐厚,還在乎那點兒油錢?長鐵精工最近都漲了多少了?郭鏗給我說,現在市值都八十多個億了,你2.5個點,乖乖隆滴隆,你改名字吧,你姐有米,你叫田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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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玩意兒,你隻要不套現,不就是串數字?”
“也是,你這麼想就對了。”李樂吸溜口麵條,“你給北星說了沒?”
“說什麼?”
“股份。”
“說了。”
“啥反應?”
“沒反應,就一句你是你的,我是我的,以後我們的是我們的。”田宇把大排麵扒拉完,又開始對著邊上的蔥油麵下手。
“不應該啊。”
“啥叫不應該,我們家北星人美心善的,還不嫌貧愛富,多好。”
“哎,讓你撈著了。”
“怎麼跟你很遺憾似的,什麼人是,你想我找個梁秋桐那樣的?”幾句話,胖子的那碗蔥油麵也見了底兒。
李樂不由得加快了頻率,“對了,你最近看出馬大姐和小路之間有什麼異動麼?”
“沒。一個在醜國,一個在國內,千山萬水的,能看出啥異動?再說,你能找到馬大姐?”
“不能,發個郵件,球球的,隔十天半個月才能回一兩句,沒頭沒尾的。隻有小陸那兒,可還有時差,時靈時不靈。”
“俺也一樣。”
“你沒旁敲?”
“敲了。你側擊了?”
“擊了。”
“來,對一下。”
兩壯漢頭頂頭,嘀嘀咕咕半天,隨後都是歎口氣。
“越平靜越有問題,冰麵下暗流湧動。”李樂說道。
“嗯,事出反常必有妖孽橫行。”田宇點點頭。
“最起碼互相心意都明白了。”
“那就等看誰先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