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邊上，知了叫突然刺耳起來。
郭書記和王團長剛從八連的排房出來，迎麵遇上了走過來的聶巧燕。
“聶處長，你這風風火火的又要去乾嘛？一會兒可就要開會了。”
“兩位正好，”聶巧燕停下腳，“正想找你們呢。”
“怎麼了又？”
“還不是下午二連和三連的事兒？您二位算算，打一進營，這信科和化院就掐了幾次了？男生女生，從隊列訓練到拉歌再到今天的插隊，我怕再這麼下去，非得弄出點兒事兒來。”
“我想和兩位通個氣兒，咱們是不是把這兩個連隊的輔導員和教官叫一起溝通溝通，提前介入，防患於未然。另外，明天一早的晨會上，對二連三連，還有這兩天表現出格的那幾個學生，給個點名批評。警告一下信科和化院的學生？”
郭書記指了指軍訓部的辦公樓，聶巧燕會意，和王團長一左一右，三人一起往那邊走。
“聶處長啊，我覺得溝通可以，點名批評倒可不必，可以適當的提醒一下。”
“可是，我怕這要是會.....”
“聶處長，咱們現在麵對的是理工科男生，血氣方剛較勁太正常了。當年我上大學軍訓的時候，班排之間還比著掌劈磚頭呢。”
郭書記轉向王團長，“您帶兵經驗豐富，這種競爭是不是反而能提升訓練質量？”
“我們帶兵講究對抗出精兵，有時候為了提升訓練質量，還會適當的拱拱火。要我說，這總比某些連隊整天蔫頭耷腦，軟綿綿鬆塌塌的要強的多。下午我看二連和三連的隊列訓練，那股子氣勢和整齊程度比其他連隊整齊三倍不止。”
“可學生不是兵。這是鬥氣，已經超出良性競爭範疇了，郭書記，咱們軍訓可還有一條，嚴格管理，安全事項呢。”
“所以需要引導嘛。”郭書記想了想，“還有，年輕人精力旺盛，對，後天，不是有拉練麼？”
王團長點點頭，“是，這招好，讓二連三連打頭，來個奪旗，加點彩頭，一趟下來，保管累得兩天沒力氣鬨事。”
聶巧燕聽完，歎口氣，“那，要不明早的晨會上，就不點名批評了，但是提醒警示要說的。”
“行。”
“還有，一會開會，我還是要給輔導員和教官強調盯緊，千萬不能出問題。”
“回頭會上，我也配合你，可行？”
“那樣最好。”
三人互相點點頭，繼續往辦公樓走，路過操場時，忽然看到夕陽餘暉照射下的主席台，圍坐了一群人，正嘰嘰喳喳的說著什麼，又是一陣笑聲隨風傳來。
“誒，那是幾連的？”郭書記手一搭，遮著陽光，觀察了半天。
“中間那大個兒，不是下午去辦公室的，叫李...什麼的輔導員？”王團問道。
“李樂，那都是他們社係02、03級的學生。”聶巧燕一眼就瞧見那個明晃晃的圓寸腦袋。
郭書記笑了笑，“嘿，也好，估計李樂也看不過去了。他們社係的兩個班，確實這幾天表現得有些差強人意。”
“嗯，今天內務評比，一個第一，一個第二，倒數的。”
“嘿嘿，我估計馬主任都習慣了吧？”
“那可不好說。”
三人駐足又瞧了眼，這才轉身。
而主席台這邊，李樂正對一群人說道，“月亮照在沙棗樹上，我們唱著打靶歸來走過崗哨，汗珠能把星光折射出彩虹。知道這話是誰說的不？”
沒等底下人說話，李樂就繼續道，“杜師姐他們那屆軍訓，拉練時暴雨衝垮山路，咱麼社係的七個女生，硬是冒著瓢潑大雨，抬著腿折了的教官走了五公裡。”
“回來之後，在軍訓總結表彰大會上作的報告上的一句話。”
“這說明什麼？說明咱們社係在學校的的軍訓中，也是有過高光時刻的。”
“杜姐，杜姐？真的？”
杜華茜看了眼李樂，沒想到這人還能想起這事兒來。笑道，“有的，不過沒他說的這麼誇張，山路被衝垮是真，但雨，沒瓢潑那麼大。”
“那也可以了啊，五公裡啊。”
“那也不如你們李師兄。”杜華茜示意李樂，“他軍訓那年，拿的是全校標兵。咱們係，這麼多年，就這一位。”
“啊？真的？”
“可不，還有，他還參加過五十年大慶，擎著紅旗走過城樓的。”
“哇~~~~~”
“乖乖，李師兄還有這經曆的？”
“怎麼沒聽說過？”
“你沒聽過的事兒多了，要不是今年畢業演講，你能知道李師兄還拿過三八紅旗手？”
“那特麼是伍肆獎章。”
“李師兄，從城門走過去，啥感覺啊？”
“就是，城樓啊，我要是這輩子能走一回，哎呀!”
聽到一群人議論紛紛的，小李禿子手一壓，“還啥都給你們說？就你現在這東倒西歪的樣兒，我都替你們臉紅，還妄想著走城門？”
“還有，彆看打那以後我就沒走過一二一，可要論動作，可以這麼說，整個康莊611，十六個連，連上教官，有一個算一個，能有我這麼標準的，一個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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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至於吧？”
“不信？”李樂笑了笑，伸手一指，“袁謄，還是你來，你當回教官，喊口令，我給你們操演一下。”
“真的？”
“抓緊！”李樂招呼。
那個叫袁謄的學生，左右瞅瞅，起身到了李樂身旁。
“隨便你怎麼喊，來吧。”李樂把武裝帶一紮，理了理衣服。
“那我可就喊了啊。”袁謄想了想，“立正！”
口令一出，上一秒在學生們眼裡，看起來還有些懶洋洋的李樂，瞬間像變了一個人。
肩背立時繃成一條直線，仿佛有什麼東西隨著口令蘇醒。
李樂足跟並攏的刹那，鞋底與水泥地麵竟然碰撞出類似金屬般的脆響，兩腿如標槍般繃直，指尖緊貼褲縫的力度讓迷彩服褶皺都順著臂線流淌出鋒利的折痕。
學生們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向右~~~轉！”袁謄口令剛落，李樂已精準旋動，後背挺拔的線條像塊鋼板，腳掌碾地發力帶起迷彩褲獵獵生風，有幾個學生跟著模仿時七零八落的腳步聲，被利落的“哢！”聲劈得粉碎。
脖頸與脊柱拉出的直線，讓後排學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歪斜的肩膀。
“正步分解動作，一！”
袁謄的破音又被李樂右腿踢出瞬間，褲縫撕裂空氣發出的“唰”一聲銳響掩蓋。
李樂右腿踢出的瞬間，懸停的鞋底紋絲不動，左臂曲肘如弓弦繃緊，繃直的足尖卻像焊在半空的鋼尺。
眾人剛要鼓掌，就聽到李樂說道，“來，量量高度，是不是二十五公分。”
“我來，教官的量高度的小棍兒在我這兒呢。”
一男生起身，從兜裡掏出一根樹枝，蹲到李樂腳邊，抬手一量。
“怎麼樣？”
“高度一樣。”男生扭頭，說道。
“哇~~~~”
“好了，注意，腳底砸向地麵的時候，要像子彈穿透靶心！袁謄？”
“哦哦，二！”
“嘭！”腳底砸向地麵的悶響，震得水泥地微顫，一旁主席台的背景牆，竟然蕩起了回音。
學生們竟從這隻是單人演示的聲音裡，聽出了一個方陣走過長街的震顫。
而之後，李樂完成整套正步連貫動作時，鞋底砸地的悶響竟壓過了四周蟬鳴。
脖頸卻紋絲不動，足尖掀起沙塵，從擺臂高度到步幅間距，每個動作都像被無形的標尺校準過，肩線、腰線、腳尖繃出的直線交錯成淩厲的幾何圖形。
有女生看到李樂的走過之後，水泥地麵上，砸出的一串深淺一致的白色腳印，突然明白什麼叫“砸地生坑”的力道。
當“敬禮！”的口令破空而至，幾十雙眼睛同時睜大，李樂並攏的五指像鋼刀劈開混沌的暑氣。
收勢立定的瞬間，定格的軍姿凝成雕塑一般的挺拔。
樹影在水泥地上顫抖，不知是熱浪還是震撼，觀看的人群裡，有人悄悄並緊了膝蓋，有人正偷偷把亂糟糟的鞋帶係成標準蝴蝶結，有人把散落在腳邊的礦泉水瓶子扶正。
“怎麼樣？鼓掌啊！”李樂打完收工，轉身嚷嚷道。
“啊？”
“哦。”
“嘩~~~”響徹整個操場的掌聲這才響起。
杜華茜這時走上前，“怎麼樣，好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