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樂感覺到大小姐挺直的脊背細微地繃緊了一下,方才的溫柔鬆弛瞬間消失。
“說服阿爸阿媽,讓她到這裡來,讀書,認識新朋友,是真心希望她能擺脫那些既定的軌跡,活得自在些.....現在,你怎麼看那個人的?還有,他看到你,是什麼表現?”
“許是我的錯覺,但,眼神讓我覺得,不那麼單純。不是慕艾的羞澀和熱切,”李樂斟酌著,說道,“中文很標準,禮節一絲不苟。但那一瞬間,看到我這個姐夫後,那眼底深處的,不是對女方家屬的緊張、尷尬,而是,一種,急切的確認、狂熱的掂量。像是賭徒終於翻開了關鍵的底牌。”
“確認?”
從李樂的描述裡,大小姐的腦海裡,似乎已經複刻了鄭宇哲的眼神,那種對價值的精準評估和勢在必得的氣息,就像如同烙印在骨子裡的本能,在自己成長的環境裡,見過太多。
聲音依舊輕緩,尾音卻沉了下去,帶著洞悉的敏銳、警惕與淩厲。
“尹熙這個人本身,或者她身後的三鬆,或者兩者兼有。”李樂直視妻子的眼睛,沒有絲毫隱瞞猜測的必要。
大小姐沉默著,視線落在桌角那本翻開的、紙張泛黃的線裝書上,又似乎穿透了紙張,落在某個更遙遠、更幽暗的記憶深處。
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指尖在李樂掌心微蜷了一下。
“她喜歡他?”半晌,大小姐低聲問,語氣是陳述而非疑問,帶著一種姐姐對妹妹心思了然於心的篤定。
李樂描述中李尹熙那一瞬間的慌亂和後來的急於解釋,在李富真這裡已被印證。
“最起碼是欣賞,姑娘家提起一個男生時特意強調學習很認真、挺好的,那種情態,和說這是個好人的神態,不一樣的。”李樂想了想,說道。
“所以,”大小姐輕輕掙了一下,站起身,倚著書桌,抱著胳膊。
暖黃的燈光打在她側臉,一半清晰一半微暗,眼神卻逐漸變得疏離冷漠,尖銳鋒利。
李樂瞄了眼,知道這時候的大小姐才是那個商場上,周身上下,泛著令人膽寒的沉靜與從容,深諳人性,擺弄規則的李富貞。
“一個目的不明的獵人,一隻初出牢籠、毫無戒心的小雀鳥。這個局麵可真是....”大小姐的的唇角勾起一個冷峭的弧度,“查他。”
語氣簡潔、果斷,帶著睥睨的不容置疑。
“從他南高麗的家世開始,到他父母診所的每一塊招牌,從他在哪家醫院出生,從幼兒園到燕師大的每一個腳印,每一個同學,每一個朋友,接近尹熙的每一個時間點,徹徹底底地查清楚。”
她微微側過頭,燈光將眼眶裡的陰影拉出生硬的弧度。
“如果真是那樣,不是慕艾,而是慕利,那讓他立刻消失。從尹熙的生活裡徹底消失,燕師大,燕京,南高麗,漢城,都容不下他。”
輕描淡寫的話語裡,蘊藏著足夠讓人戰栗的寒意。
仿佛對她而言,不是暴虐,僅僅是最基本、最高效的防護手段,一種刻入骨血的本能。
看著,聽著,小李廚子忽然莫名的有種為未來女婿默哀的心情。
“誒誒,先彆衝動。”李樂柔聲道,“我的感覺,也隻是基於一些細微的觀察和某種直覺,或許隻是個心思深點的青年,野心勃勃,急於抓住一切上升的階梯,起了攀附之心,未必真敢傷害她。”
“不要輕易給人貼標簽,尤其是帶有惡意的標簽。”
大小姐冷笑一聲,“人心險惡,寧枉勿縱。尤其是對於尹熙......”她沒有說下去,但話裡的寒意已然表明,任何威脅妹妹自由呼吸的苗頭,都必須在萌芽時徹底碾碎。
李樂說著,抓起大小姐的手,“這樣大動乾戈,一旦被尹熙知道,她會怎麼想?她會覺得我們在監視她,控製她,不信任她,把她當成永遠需要保護在玻璃罩裡的金絲雀。”
“尹熙費儘心思來到這裡,不就是為了掙脫那種無處不在的被安排感嗎?要是這樣做,和當初她極力想逃離的那個環境,本質上有何不同?”
“這是打著為她好的旗號在保護她,還是在摧毀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那點自由和普通?”
大小姐抿緊了唇,眼底寒霜依舊,但李樂的話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了漣漪。
想起妹妹離家時眼中的倔強與渴望,想起她在這裡讀書後,時常流露出的、以前從未有過的輕鬆語調,沉默了片刻,才開口,寒意稍減,但疑慮更深,“那你的意思是,放任不管?看著那個.....鄭宇哲,繼續接近她?”
“當然不是。”李樂搖了搖頭,“要管,但要更聰明、更迂回,也更尊重尹熙的方式。”
“你主意多,你說。”
李樂想了想,“你們姐妹倆先好好聊聊。”
“當然,不是質問,不是審查,就是一次姐姐關心妹妹的談話。你是她最親近的姐姐,又是女人,聊起感情話題,比我這個姐夫要自然得多,也更容易聽到她的真心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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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姐蹙眉:“聊?怎麼聊?直接問她是不是喜歡那個鄭宇哲?”
李樂忙擺手,“哪有這樣的,打槍滴不要,悄悄滴進村,明白?太直接了,會讓她立刻豎起防備。”
“比如?”
“你可以從日常聊起。最近學業忙嗎?看你好像挺有活力的。在學校交到新朋友了?看你心情不錯,這種。”
“如果她主動提到鄭宇哲,或者表現出想分享的意願,你就順著她的話,以姐姐的立場,很自然地關心一下,哦?聽你提過幾次,是個什麼樣的同學?看起來挺照顧你的?重點在於傾聽和觀察她的反應,她是害羞?是雀躍?是閃爍其詞?還是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憂慮?”
“我覺得,談完了,咱們大概也就能從那傻丫頭那裡,了解更多。”
大小姐點點頭,“那你覺得,能知道什麼?”
李樂屈指細數,“一,她真的隻是有好感,對方也尚在正常範圍內。那最好不過。她的反應會是純粹的羞澀和分享欲,甚至會主動問你的意見。”
“這種情況下,我們隻需以家人的身份,給予溫和的提醒,比如多了解了解,保護好自己,點到為止即可。讓她自己去經曆、去判斷,過度乾預,反而可能成為催化劑,或者讓她感到家人的不信任。”
李樂看到大小姐眼中那堅硬的寒冰出現了一絲裂隙。
繼續道,“二,她確實有好感,但對方已有不妥的試探或言行,讓她感到困惑或不適,隻是她還沒想清楚,或者羞於啟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