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蘋繼續道,“明天開始的入戶訪談,小雅和東照跟著我,許言和李樂,你們倆一組,眼睛多看,耳朵多聽,手上多記。”
“重點關注那些沒說出來的東西。另外,根據今天的蛛絲馬跡,陳厝林厝要是再起摩擦,調解現場,李樂你和東照一起去,坐角落,感受情緒和博弈,還有,村裡那些半大小子湊堆的地方,你也多轉轉。”
李樂和蔡東照對視一眼,笑了笑,“成,蹲牆根兒當隱形人唄。”
梅蘋拍了拍手裡的本子,強調道,“大夥兒,記住幾點,一,所有接觸的村民,必須簽署知情同意書,匿名化處理是鐵律。”
“二,許言,問卷設計避免誘導性和價值評判,多用您覺得、通常怎麼做這樣的中性問法。”
“三,日誌和原始記錄分開,日誌是你們的思考過程,可以主觀,但原始記錄必須客觀。我們的身份是記錄者,不是啄木鳥,更不是拿榔頭的。管住手,更要管住嘴。”
“最後,就是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安全第一,重要的事說三遍,尤其去村裡,兩人一組,彆落單。都清楚了?”
“清楚了,”幾人應道。
“好,小雅、東照、許言,你們三個去彆的房間開個人大內部的會,整理一下手頭的東西,我一會兒去找你們。”
聞言,姬小雅和蔡東照麻利地收拾東西出門,許言合上筆記本,起身時目光在李樂身上短暫停留了片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等三人都出去了,梅蘋舒了口氣,揉了揉眉心,身體放鬆地靠向疊起的被子,那股在陳厝祠堂和王鎮長辦公室裡的緊繃感似乎消散了些,那包裹在長裙下,看著瘦削,實則豐滿的曲線展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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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樂瞄了眼趕緊收回目光,心中默念,惠老師,不是學生背後蛐蛐您,按說,當年,您就能真沒點兒想法?
不過轉瞬,梅蘋又站了起來,走到窗邊推開半扇,看著樓下經過的車輛,又看向遠處的漁港。
“怎麼樣,說說?”她輕聲問。
“師姐,說啥?”
“第一天實地,對我們這三位人大精英,觀感如何?尤其,那位許會長。”
“這仨啊,”李樂拖過許言剛才坐的凳子,反著跨坐上去,胳膊搭在椅背上,下巴擱在胳膊上,姿勢放鬆又帶著點憊懶。
“姬小雅,傻大膽,求知欲強,心思淺,直筒子一個,,細心勁兒有,乾活也實在。適合當眼睛和耳朵,就是有時候一驚一乍的,容易踩雷。”
“蔡東照,聰明人,活絡,懂分寸,藏鋒,心裡明鏡似的,麵上嘻嘻哈哈是保護色,用好了是把好鋤頭,有他在,省我們很多瞎摸的功夫,深耕就靠他,就是這哥們兒,”李樂笑了笑,“半夜跑出去網吧打遊戲的事兒,師姐您就睜隻眼閉隻眼吧。”
梅蘋輕笑一聲,示意他繼續。
“至於那位.....目標明確,執行力強,規矩框得死死的,就一穿西裝插秧的秀才,儀式感太重。”
“紙上功夫確實漂亮,但田野是泥裡打滾,他那皮鞋,”李樂搖搖頭,“不過,問卷、編碼、數據,交給他,能給你整得跟教科書一樣規範,是個有能力的,學術報告少不了他這塊方磚。”
梅蘋嘴角難得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但是?”
“沒啥但是。”李樂聳聳肩,“人家有人家的路數。咱們是來做田野,挖東西的,又不是來交朋友搞團建的。他能不拖後腿,不節外生枝,這就行了。和而不同嘛,隻要目標一致,他走他的官道,我趟我的野路,井水不犯河水。”
“喲,這麼豁達?我看你那點兒虛名,跟人家這實打實的履曆比,可有點不夠看啊。”
李樂嗤笑一聲,頭都沒抬,“師姐,您這就沒勁了啊。你真比,那就比誰的頂刊多,論文影響分子多。”
“那就有點兒欺負人了吧?”
“所以嘍,再說,我都當爹的人了,還在乎學校牆上掛的那幾張紙?有那功夫,多想想怎麼給娃掙奶粉錢不好麼?”李樂抬眼,眼神含笑,“他拿一百個獎,能讓我家娃叫他聲叔不?”
“去你的!”梅蘋被他這混不吝的話逗樂了,抿著嘴,肩膀頭子抖了半天,這才又正色道,“說正經的。王金福今天最後塞給我那份灘塗開發規劃,你覺得是什麼意思?”
聽了這話,李樂咂咂嘴,一攤手,“那,就是個老狐狸精,那份規劃,就是個燙手山芋,也是個鉤子。”
“哦?怎麼說?”
“您想啊,”李樂分析道,“他早不拿晚不拿,偏偏在我們表明要去陳厝林厝之後,才看似隨意地拿出來。還特意強調保密、彆流傳出去。”
“這不明擺著點我們,陳林兩村現在最大的矛盾焦點,就是這塊灘塗地的歸屬和開發利益分配?”
梅蘋若有所思,“那他這是,想借我們的嘴....”
“差不離,我估麼著,他也是試探一下,看看有沒有機會,把這兒事兒借著咱們的田野調查,給上麵反饋過去。”
“那他自己不去?”
“師姐,彆忘了,他是一鎮之長.....再說,彆看麵上八杆子打不著,可誰叫咱們的帽子大呢?根子在宗族身上,他不好直接說的話,想借我們的研究,客觀地呈現出來。這手試探,玩得溜。”
梅蘋琢磨琢磨,略一點頭,又問,“那你覺得,陳厝和林厝,今天這第一麵,感覺如何?”
李樂卻反問,“師姐覺得呢?”
“我?反差太大了。今天跑這兩村,就是個對照組的活標本。”
“您慧眼。”李樂笑,“陳家那老祠堂,規矩重得像鐵板一塊,陳旺見陳永泰跟耗子見貓,那族老說話,村主任半個字都不敢漏風。”
“林家呢,新祠堂亮亮堂堂,骨子裡卻去宗族化了,英烈牌壓著祖宗牌,林國棟那一套村委會帶著乾,明擺著甩開了族老。一個像穿了件百年舊袍子,漿洗得挺括,可裡頭架子快朽了,一個像穿了新工作服,利索,可漿還沒洗軟乎呢。”
頓了頓,“還有,就陳厝村口晃蕩那幾個後生仔,嶄新的耐克阿迪踩著泥地,手機彆腰上,眼神飄得很,口袋鼓鼓囊囊,灘塗裡那點蟶子蛤蜊可填不滿。”
沒挑明,但那意思,梅蘋懂了。
房間裡安靜了片刻,梅蘋的目光凝重起來。
“我們是研究社會肌理的醫生,診斷才是本職,不是片兒警。鏈條裡的每個環節,都是我們觀察宗族如何在現代市場衝擊下尋找縫隙和路徑的窗口。”
“記錄現象,分析成因,推演影響。那條線,看見了,藏心裡,彆踩上去。”
李樂好看的貓咪唇翹起,“知道,您放心。我就是您帶的一記錄儀。看破不說破,學術真快樂嘛。”
梅蘋沒笑,指了指門:“行了,記錄儀,明天你可給我悠著點兒,有點蛛絲馬跡的,我立馬給惠老師打電話。”
李樂拍拍褲子站起身,“得令!”
。。。。。。
燕京機場出來的中巴車,一路開到了燕園裡的教職工家屬區。
一群人帶著仆仆風塵,捶著腰,扭著脖子,打著哈欠下了車。
惠慶跟在最後,隻不過腳剛一沾地,就是接連幾個“阿嚏,阿嚏!!”
“喲,惠老師,您這,剛飛機上涼,是不是凍著了,可彆感冒嘍,趕緊回家弄點兒板藍根。”一旁有人關心道。
“涼啥啊,我還覺得熱呢,沒事兒,估計是猛地一換環境,回了這霧霾天,鼻子受不....啊,啊,啊哈,啊嚏!啊嚏!啊啾~~~~”
一個三連噴,讓惠慶鼻子都紅了起來。
“你看,我說的吧?要感冒,趕緊滴.....”
惠慶揉揉鼻子,一皺眉,“不,不對,這是有人背後念叨我呢,還,還不是一個人,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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