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樂握著方向盤的手,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隨即恢複自然,隻是眼神深處,掠過一絲了然的光芒。
這個位置,可是真正的“近臣”,信息樞紐,協調中樞,難怪梅蘋要親自跑這一趟。
“得,師姐,”李樂帶著點調侃,“您這招,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玩得溜啊。學術報告當敲門磚,政研室當傳聲筒,秘書處長當操盤手......高,實在是高。”
梅蘋瞥了李樂一眼,“學術研究,總要落地才有價值。至於手段.....隻要目標正當,路徑清晰,能推動問題解決,何必拘泥形式?”
“倒是你,李樂,彆光顧著看戲。”
李樂笑了笑,沒說話,一打把,彙入向南的車流。
。。。。。。
有了這梅蘋眼裡“來路不明”的小車車,確實比來時快得多。
隻不過沒導航,就靠著梅蘋捧著地圖的仙人指路,好在大師姐不是馬大姐那種“呆傻”的孩子,方向感極強。
中午出了榕城,天擦黑兒就到了僑興賓館樓下,還趕上晚上一頓飯。
吃飽喝足,李樂跟著蔡東照去了那家位於合口鎮cbd的“極速網吧”,蔡東照等著八點的沙巴克,李樂查了查郵箱,拿了u盤拷了幾份文件,去了隔壁那家有優惠的文印社打印完,回了房間。
畢竟,不是誰都有“東西合璧”“混合雙抽”的待遇。
正趴桌上,一邊翻著這次收集的資料,一邊摳著頭皮,琢磨著怎麼把這些“借鑒”到自己的那個關於禮物流動與權力關係的田野調查項目裡去,就聽到有人敲門。
扔下筆,伸個懶腰,趿拉著拖鞋,到了門口,透過貓眼兒看到一顆碩大的鼻頭。
“嘎吱~~~”
“喲,王鎮長,您這這麼晚了,是.....”
“嗬嗬,小李,打擾了啊,那什麼,我剛從溫陵回來,你這會兒,有空沒?”
李樂眼珠一轉,扭頭,瞅了眼屋裡的小桌上一堆資料,點點頭,笑道,“您都發話了,我肯定有時間。”
“那咱們.....”王金福一提溜手裡的塑料袋和一打啤酒,“嘗嘗我們這兒的特色生醃小海鮮和鹵味?”
“嘿,這個好,這個好。”李樂一側身,把王金福讓進了屋。
二十分鐘後。
“小李,還能喝不,再來一罐兒?”
“沒問題。”李樂晃了晃手裡的空易拉罐兒。
王金福笑了笑,摳開了兩罐啤酒,推給李樂,自己仰脖就灌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滑下去,喉結滾動,卻壓不住眼底那層喪氣。
李樂陪著抿了口,又捏起一隻血蚶,指甲蓋一撬,“哢”的一聲,露出裡麵暗紅的肉,吸溜一口嘬進嘴裡,鹹鮮混著蒜香和米酒的微甜在舌尖炸開,眯著眼點點頭,“嘖嘖,美滴狠!”
王金福沒心思品,又灌了口酒,抹了把嘴,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疲憊和濃重的苦澀,“誒,剛說到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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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道你挨了一頓批。”李樂嘬了嘬手指頭。
“對啊,”王金福摸了根灰狼點上,煙霧混著歎息噴出來,“就差指著鼻子罵我廢物了!”
“還有下午,直接給架到招商會上!豐禾食品,幾十億的大老板,李家成,坐我對麵.....””
王金福學著成子的語氣,“一個連基本社會秩序都無法保障的地方,如何讓企業安心投入上億資金?小李,這話像巴掌一樣抽我臉上啊!抽得我眼冒金星!豐禾要是黃了,我這鎮長,立馬就得卷鋪蓋滾蛋!”
“也不知道哪個狗日的,嘴這麼快就讓人家知道了消息。灘塗上血還沒乾透呢,甲飯配狗塞,he~~~~tui!!”
說完,猛地又灌了一大口酒,“呃...妖秀啊,這投資要是黃了,上麵能扒了我的皮,械鬥是導火索,投資才是要命的雷,到頭了啊。”
李樂咳嗽一聲,耳朵微紅,拿起筷子,戳了塊鹵得軟糯的大腸送進嘴裡,等王金福那股絕望的濁氣吐得差不多了,才拿起啤酒瓶跟他碰了一下,“王鎮長,喝口酒。誒,成.....那李家成最後怎麼說?”
“他說,明天一早,親自來合口看看。”王金福頹然靠向椅背,“看看?還能看出朵花來?無非是走個過場,給市裡省裡一個麵子,然後找個由頭,拍拍屁股走人!”
“未必。”
“未必?”王金福一愣,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微光,隨即又黯淡下去,“小李,你就彆安慰我了。合口現在什麼情況,你比我清楚。爛攤子一堆,人心惶惶,拿什麼給人看?”
“爛攤子,也是機會。”李樂抬眼,看向王金福,“王鎮長,您想想,李家成為什麼還要親自來看?真要是鐵了心拒絕,直接發個函不就完了?何必跑這一趟?”
王金福張了張嘴,沒說出話。
“人家是生意人,講究的是風險和收益的權衡。合口的區位優勢、資源稟賦,是實打實的。他李家成能看上眼,說明這塊肉夠肥。”
“現在肉上沾了點泥,有點腥味,他是想看看,有沒有本事把這泥洗乾淨,把腥味去了。”
李樂拿起啤酒罐,輕輕晃著,“有些時候,外人一句話,比自己喊破喉嚨都管用。”
“豐禾這種體量的企業,他要是真能在合口投下真金白銀,那就是塊活招牌。什麼械鬥影響?什麼宗族矛盾?上麵看的是什麼?是政績,是發展,不是某幾個人,如果是你,你怎麼選?”
“是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地方企業帶來的那些不定藏著什麼的眼前利益還是一個國內知名企業的長久投資?”
王金福呼吸重了起來,“小李,你的意思是.....還有戲?”
“戲,在人唱,事,在人為。”李樂放下啤酒罐,抽了張紙巾擦擦手,轉身從桌上那堆散亂的資料底下,抽出兩張折得整整齊齊的打印紙,推到王金福麵前,“亡羊補牢,猶未晚矣。”
“關鍵,是得讓人家看到您的決心,看到泉安,合口重塑環境的魄力。”
王金福疑惑地拿起那兩張紙,隻看了幾行,兩眼便一睜,“這.....這是哪來的?”
“彆看我,我不知道,我沒見過。”
“明,明白了。”
李樂嘬乾淨血蚶殼裡的汁水,把空殼扔進塑料袋,聲音裡帶了幾分“蠱惑”的意味,“王鎮長,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現在,刀把子遞您手裡了,敢不敢揮下去,能不能劈開一條路,就看您自己了。”
“當然,要是覺得沒用,就當擦屁股紙扔了。反正,課題組的點兒一到,我就走人。”
王金福那兩張輕飄飄卻又重若千鈞的紙,額角的汗珠滾落,而眼神,從最初的喪氣茫然,漸漸燃起一團火焰。
“小李,不,李博士,這份情,我王金福記下了!”
說罷,他小心翼翼地將兩張紙折好,塞進貼身的襯衫口袋裡,拍了拍。
站起身,端起自己那罐還沒喝完的啤酒,仰頭,“咕咚咕咚”一口氣灌了下去,冰涼的液體混合著翻騰的情緒,嗆得他咳嗽了幾聲,臉漲得通紅。
抹了把嘴,王金福重重一拍桌子,“合口這塊牌子,老子自己擦亮它!”
說完,也不等李樂回應,轉身就往外走,腳步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
門“哐當”一聲關上。
房間裡隻剩下李樂一人,還有桌上那堆沒吃完的生醃海鮮和空啤酒罐。
慢悠悠捏起一隻籽烏,扔嘴裡嚼著,又抬頭,盯著房頂上的幾個掛鉤,好像看到了幾根係在上麵的紅綢帶,從攪在一起,又一根根分開來。
歎了口氣,嘀咕一句,“他剛才罵誰來著?對,成子。呸,啥人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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