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壓低調門的氣聲,似乎驚動了李笙,隻見小家夥眉頭一皺,嘴一抿,發出一陣哼唧聲。
李樂一瞧,忙伸手在娃的後背上輕輕拍了拍,這才把似乎要想拉警報的李笙洪重新沒了動靜。
“關門,關門。”
兩人逃也似的出了房間,又小心翼翼的關上房門。
大小姐手一指李樂,“給你說的彆進去彆進去,差點兒吧?彆忘了,咱家倆呢,一個醒,另一個跟著醒,阿媽說的,摁了葫蘆起了瓢。”
“噫~~~都會用俚語了?”
“你管我會用不會用。趕緊滴,洗澡去,把衣服換了,這一身味兒。”
“得令!”
洗完澡換上身和大小姐同款的居家服,李樂滿臉通紅的從衛生間裡出來。
“呀,你這,讓人煮了?”正捧著本文件夾的大小姐一抬頭瞧見,說了句。
李樂一遍擦著腦袋,一邊抱怨,“啥啊,我說你以後能不能洗完澡記得把把手歸位,好麼,這一擰開,殺雞蛻毛的水溫,差點兒把我燙熟了,把你們女的咋這麼耐熱。”
“我瞅瞅,真燙紅的?”
李樂把脖子伸過去,大小姐一瞧,“阿一古,忘了忘了,你下回注意哈。”
“哦,我下....誒?不是,我讓你注意。”
“哈哈哈~~~”ua!行了吧,這回不燙了吧?”
“還有點兒,再來一下,這邊兒。”李樂指指另一邊臉。ua!”
“還有這兒。”
“去去去,夠了,不給了,彆耽誤我看資料。明天要和電子那邊的兩個部長開視頻會要說到的。”
“行吧,行吧,你忙你的,我忙我的,互不打擾。”
李樂起身,拿起手機,翻著電話簿。
“這麼晚,還給誰打電話?”
“那邊可不是半夜。”
走到屋子另半邊的書桌旁,打開筆記本電腦,看了看時間,撥號。
聽筒裡傳來漫長的“嘟~~嘟~~~”聲,就在他以為沒人接聽,準備掛斷重撥時,電話被接起來了,一個帶著點不耐煩、卻又異常熟悉的懶洋洋的聲音響起:“o?senspeak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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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內特教授?我是李樂。”
“i?”那邊的聲音略微提高了半度,似乎有些意外,隨即帶上了點調侃,“噢,我說這個號碼前幾個號熟悉,後麵就不認識了,怎麼,換號碼了?”
“啊,得了部新手機,老手機也得用,這個號您一會兒存下。”
“ok。不過,你那邊應該是夜裡十一點多了,怎麼?終於發現燕園的藏書比不上se的角落,迫不及待想回來了?還是惠教授又給你布置了什麼讓你想連夜遊過英吉利海峽的作業?”
聽到這話,李樂甚至能想象出老頭此刻一定正眯著眼,嘴角掛著那標誌性的、略帶嘲諷的笑容。
“教授,倫敦的天氣確實值得懷念,”李樂苦笑一下,切入正題,“不過,這次打電話,確實有點緊急情況想請教您。”
“問題?什麼問題?”
“我可能遇到點麻煩,或者說,競爭。”
“競爭?”森內特教授似乎來了點興趣,“細說。讓我猜猜,是你那篇雄心勃勃、試圖給網絡社會學的論文?”
“是,我剛得到消息,雙旦大學那邊有一個團隊,研究方向、核心議題甚至理論框架,和我們高度重合。他們可能比我們早幾個月發表。”
李樂儘量簡潔地把雙旦大學鄒傑團隊可能在進行高度相似研究、以及對方很可能在七八月份就能發表的事情說了一遍。
“.....所以,惠老師建議我們,不能乾等論文完全成熟,得想辦法先留下時間戳,宣告我們的存在。比如,把初步成型的框架和核心論點,作為工作論文提交到se的數據庫裡,另外,也向一些領域內的知名學者發學術征詢郵件。”
李樂頓了頓,聲音更誠懇了些,“教授,您看……我們這篇工作論文,有可能加入到se的論文係列裡嗎?還有,您能不能……提供一些可能願意接收這種征詢信的、比較對路的教授的郵箱?”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隻能聽到輕微的呼吸聲。李樂的心提了起來。
忽然,森內特教授發出了一陣低沉而了然的輕笑,仿佛聽到了什麼再熟悉不過的故事。
“啊哈,經典的學術競賽。歡迎來到真實的學術世界,李。你以為發現是坐在象牙塔裡等來的?不,它們是搶來的,有時候甚至是從彆人桌上直接拿走的。”森內特的語速快了起來,“你們東方不是有句俗話叫什麼來著?英雄的視野是相同的,要我說,狗屎,不過是聰明人總在相同的垃圾堆裡翻找,難免撞見同一塊骨頭。”
李樂苦笑:“所以,這塊骨頭.....”
“誰先叼進自己窩裡,誰就是它的主人。另一個?頂多算個提供了點咀嚼靈感的旁觀者。”森內特毫不客氣地說,“學術史上這種事兒多得能填滿泰晤士河。”
“知道上世紀那兩位爭文化資本概念首創權的先生嗎?a先生研討會上的發言稿神奇地出現在了b先生即將發表的論文裡,隻是換了一套更花哨的修辭。結果?b先生成了文化資本他理論上的爹,a先生?哦,現在提到他,人們隻會說,哦,那個也做過類似研究的人。”
他頓了頓,語氣裡帶著一種冷幽默:“還有六十年代,關於符號互動論的那點事兒,兩個天才幾乎同時觸碰到了核心,結果一個因為早發表了幾個月,名字被刻進了教科書,成了學派奠基人。”
“另一個呢?哦,他後來也不錯,隻是每次提到這個話題,都得多花十分鐘來解釋自己並非抄襲或跟風,但話語權?早就丟了。”
森內特教授歎了口氣,“做學術,這不總是純粹關於才華,李。很多時候,關乎時機、運氣,以及一大劑量的戰略性偏執。”
“現在,歡迎來到真實的學術世界,這裡不光有圖書館的灰塵和咖啡因,還有發令槍和隱形賽道。”
李樂似乎有些明悟,“所以,惠老師的建議,就是發令槍響後的策略?”
“當然”森內特肯定道,“你現在遇到的,是每個學者成長路上的必修課。記住這次教訓,以後但凡覺得課題有了點眉目,核心論點基本穩固,就要立刻有‘時間戳’的意識。”
“工作論文、學術會議、甚至就像這樣給足夠分量的同行發郵件討論,都是光明正大占據地盤兒的好辦法。這不卑鄙,這是對你自己智力勞動的必要保護。”
“我明白了,教授。”
“嗯,腦子轉得還不算慢。”森內特似乎滿意了,“工作論文沒問題,你把整理好的框架和主要論點發給我,我來處理,掛到我們中心的係列裡。se的招牌,足夠讓大部分人承認這個時間點的有效性。”
李樂心裡一塊大石頭落地,趕緊道謝,“太感謝您了,教授!”
“先彆急著謝。工作論文的事,你把摘要和初稿儘快發我。我會看看,如果質量還過得去,不像是在浪費se的服務器存儲空間,我才會掛上去。”森內特潑了盆冷水,“至於征詢郵件,嗯,那些老家夥們的郵箱,平時塞滿了各種求助和垃圾,想讓他們看一眼,你得有點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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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裡,森內特似乎在翻找什麼,傳來敲擊鍵盤的聲音。
“我一會兒發你一份名單,上麵是一些,嗯,還算有影響力的家夥,主要是幾個頂級期刊的現任或前任編委。”
“等我看過你的工作論文,你給他們發郵件時,開頭直接寫我是森內特教授的學生,關於網絡社會學的基礎建構有些問題請教。這幫老狐狸,看在我的麵子上,至少會打開看一眼。”
“記住,問題要尖銳,直接點出你最核心、最具爭議性的論點,讓他們思考,讓他們好奇,讓他們忍不住想反駁或者評論幾句。他們的回複,本身就是最好的時間證明和背書。”
“但看在老天份上,彆聽起來像個乞求幫助的傻b學生。你不僅僅是在標記地盤,你是在可能開啟一場對話。”
李樂搓搓下巴,想了想,“您是說,就像往糞坑裡扔炮仗,炸出屎來,看誰先聞著味兒過來舔一口,記錄下來?”
“糞坑?哈哈哈哈~~~~咳吭,吭~~~~”森內特大笑到了咳嗽,緩了緩才說道,“粗俗但準確的比喻,李,記住,以後當你覺得一個想法開始成型,哪怕還不完美,就要學會給它打上你的烙印。”
“學術不全是埋頭苦乾,還得抬頭看方向,甚至....偶爾還得插個旗子占個地盤兒,讓彆人在一些理論上,永遠繞不開你,但,這就是策略,無關道德。”
“嗯,這次學到了,但是也付出點代價。”李樂歎了口氣。
“微不足道的代價,至少你提前發現了,而不是等人家論文發表了才後知後覺。對了,你什麼時候滾回倫敦?克裡克特已經在我耳邊念叨好幾次了,說她手裡的資料缺一個勤懇的白癡來整理。你再不來,她可能要考慮從大一抓一個本科生過來了,我覺得,效率說不定比你高。”
李樂幾乎能想到克裡克特教授皺著眉、揮舞著他那密密麻麻寫滿批注的稿紙的樣子,不由得縮了縮脖子,“我定了年初一的機票,教授。過完年就回去。”
“年初一?你們不過年的嗎?......好吧好吧,總之,儘快。彆忘了把你的工作論文和會議綜述先發我看。”
“明白,謝謝您,教授!”
“小子,希望下次聽到的消息是你成功插旗,而不是被人搶了陣地哭鼻子。再見。”森內特乾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聽筒裡傳來忙音,李樂握著電話,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窗外,燕京的冬夜寒意正濃,但他的心裡卻因為遠在倫敦的那通毒舌又可靠的越洋電話,而變得踏實了不少。
打開郵箱,果然一封新郵件已經躺在了郵箱裡,附件是一份長長的名單和簡單的說明。
真實的學術世界?李樂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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