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前天開始,王家強就覺得心神不寧,左右眼皮來回跳躍,晚上睡覺總是斷斷續續,做些自己當教育部長的夢,早起時候,發現枕巾上的頭發,都比往日裡多掉了幾根。
他琢磨著,是不是學校裡要出什麼幺蛾子?年前該處理的都處理完了啊?
一圈兒電話打給各分管老師,又親自到了冷清的學校轉了轉,窗明幾淨,安然無恙,這才慢慢放下心,歸咎於可能是年前忙著向上麵要錢蓋樓,累著了。
大年二十九,一早。
冬日暖陽透過長安的霧霾天,照得一座板樓一樓,通過不斷圈地造出來的小院兒裡暖洋洋的。
王家強在院兒裡,搬了個小馬紮,麵前擺著個煤球爐子,上頭架著油鍋,“滋啦啦”地炸著丸子、帶魚和茄盒。
空氣中散發著誘人的焦香,老王一邊拿著長筷子翻攪,一邊眯著眼,嘴裡不成調的哼哼著,“我主爺起義在芒碭~~~~拔劍斬蛇天下揚~~~”
心裡美滋滋,就等著明天兒子一家帶著小孫子來,過個溫馨團圓的祥和年。
“大強子,大強子!!”屋裡傳來婆姨的聲音,“澱粉沒了,趕緊的,去門口小超市買一袋!再捎瓶洗潔精回來。”
老王正炸到興頭上,頭也沒回:“哎呀,煩得狠,用麵粉兌點水不四一樣滴麼,將就一哈算咧。”
“將就一哈?麵不成,殼兒硬,糊嘴就得澱粉,快去!彆廢話!”老伴語氣不容置疑。
“行行行,你是領導,你說了算。”老王無奈,關了火,解下圍裙,套上那件穿了多年、袖口有些磨亮的藏藍色羽絨服,揣上零錢兜,嘟囔著“娘們兒就是講究”出了門。
小超市不遠,可買完東西,提著塑料袋往回走,越接近自家院門,前幾天那心神不寧的感覺“噌”地又冒了出來,而且格外強烈。
快到自家院門口時,老王腳步頓了一下。赫然停著一輛黑色的奧迪a6,車屁股正正地懟著自家院門,停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旁若無人。
“這誰的車?咋這麼停呢?一點眼力見都沒。”老王先是疑惑地嘀咕,心裡那不安感更重了。
看著自家那虛掩的院門,此刻仿佛一個黑黢黢的洞口,隱隱透著股“不詳”的氣息。
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推開院門。剛走到院子中間,就衝屋裡喊,“老伴兒?家裡來人了?”
話音未落,堂屋的門簾“嘩啦”一聲被掀開,一個高大的身影堵在門口,幾乎遮住了屋裡的光線。
那人頂著個圓寸腦袋,嘴角咧著,露著一口白牙,笑眯眯像偷了瓜的福利。
“王校,新年好啊!給您拜個早年!”聲音洪亮,帶著熟悉的調侃味兒。
王家強眯眼一瞧是李樂,心裡那根緊繃的弦稍微鬆了鬆。
“是李樂啊?你怎麼摸來了?門口那車你開來的?”
李樂笑嘻嘻道:“王校,車可不是我的,我蹭人車來的。”
“蹭人車?誰啊?”
正問著,屋裡又鑽出來兩個人。先是白白淨淨、眉眼秀氣得像小姑娘的陸小寧,“王校長,新年好。那車我開的,沒事吧?要不我去挪挪?”
後麵露出臉的,則是肥碩的,肚腩挺翹的田宇,樂嗬嗬地喊,“王校!想我了沒?給您拜年啦!”
一下看到這倆,老王心裡咯噔一下,那不安感再次升級。
這尼瑪“爆破小隊”田馬陸裡的田和陸都出現了,那剩下的那個害群的馬,還會遠麼?
趕緊左右瞅瞅,沒看到那個最讓他ptsd的身影,略鬆了口氣,“就....就你們仨?沒彆人了?”
看到田胖子嘿嘿一笑,像一道驚雷,精準地劈在老王家強心頭。他耳邊仿佛響起了尖銳的防空警報,頭皮一陣發麻。
果然!下一秒,旁邊搭著的小廚房裡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緊接著,一個短發支棱、眼神鋥亮,嘴裡還叼著半塊金黃酥脆的炸茄盒的身子走了出來。
腳邊還有隻肥碩無比的大橘,帶著點諂媚地蹭著這位的腳脖子。
瞧見王加強,三兩口把茄盒吞下肚,舔舔手指,眼睛笑成了月牙,“王校!回來啦?您這茄盒手藝真是絕了!比我媽炸得還香!”
老王一看到馬大姐,隻覺得血壓“嗡”地一下就上來了,眼前有點發黑,心臟咚咚直跳。過往那些年被這女子折騰的焦頭爛額的恐懼,瞬間湧上心頭
下意識地把手裡的東西給遞給旁邊的李樂,轉身就往院門口挪步,嘴裡含糊道,“那,,,那什麼,哎呀!我買,買的東西好像忘在超市沒拿,你們先坐,先坐啊!我去去就回,估計得....倆小時!”
老伴兒這時從屋裡出來,正好聽到這句,瞪了他一眼,“你個老慫!幾個娃大過年的來給你拜年,你跑個球,腿肚子轉筋咧?給我進屋。”
老王被這麼一吼,腳步一頓,肩膀垮了下來,哭喪著臉,慢吞吞地轉回身,幽怨地瞥了李樂一眼,然後一步三挪地被“押”回了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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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進屋落座,老舊但乾淨的沙發一下子被填得滿滿當當。
馬闖像在自家一樣,一屁股就坐在了老王旁邊的單人沙發上。
老王則像被燙了一樣,猛地往另一邊貼貼,手指向李樂,“李樂,你.....你跟她換換!她坐這兒,我這心就突突跳!血壓受不了!”
馬闖把跟進來的大橘,抱起來,腿上一擱,梗著脖子,“王校,不帶你這樣的!我現在可是文明人了,遵紀守法,積極向上,您不能總拿老眼光看人,搞區彆對待呢?”
老王一臉“我信你個鬼”的表情,“你?文明人?哎呦,我這心呐~~~~”
李樂和田胖子在一旁憋著笑,肩膀一聳一聳的。
“這幾個字兒,隻有積極能配上你。”
馬闖“嘖”了一聲,“您這屬於刻板印象,偏見!我現在可好了呢。”
說著,從她那件寬大的羽絨服口袋裡摸索起來。掏了半天,摸出一個巴掌大的紅色絨麵盒子,鄭重其事地遞到王家強麵前。
老王看著那盒子,像是看什麼危險品,猶豫著不敢接,“這,這又是什麼?摔炮?拉炮?馬闖我告訴你啊,你現在......“
“哎呀,王校!您想哪兒去了!”馬闖不由分說,把盒子塞進老王手裡,“打開看看!正經好東西!”
老王將信將疑,接過盒子。
入手沉甸甸的,一低頭,就瞧見紅絨布麵上一怔一行金字,老王仔一看,“一等功勳章”。
“謔,這是,你哪來的?”
“我得的啊,咋?”
老王小心翼翼地打開搭扣,掀開盒蓋,裡麵紅綢襯底上,安靜地躺著一枚金燦燦、沉甸甸的獎章。金色五個大棱角、紅豔豔的軍徽,五角形藍邊白底的綬帶章上一道紅色的斜杠,光燦燦的耀眼奪目。
王家強的眼睛瞬間瞪大了,下意識地用手指摸了摸那冰涼的金屬質感,又抬頭看看馬闖,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這,真是,你的?”
馬大姐鼻子一聳,揚著下巴,帶著點小得意,“那還能有假?組織上發的!我還有一個二等功、一個三等功的章呢,一二三我湊齊了。”
一旁田胖子賤兮兮地補充道,“這還隻是她功過相抵之後的餘額。”
馬闖回頭“怒斥”,“死胖子,你話忒多,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