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沒有回應，隻有屋簷下一隻老麻雀撲騰著翅膀，躥上枝頭。院子裡靜得出奇，連風似乎都在此刻屏住了呼吸。趙愛民眯了眯眼，忽然抬手猛地一拍門板，大喝道：“賈張氏，你不開門，是心虛了不成？”
話音剛落，門內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緊接著，門後響起賈張氏略帶顫抖的嗓音：“趙愛民，你鬼叫什麼？我一個老太太，你敲門敲得像是要捉賊似的！”
“捉賊？”趙愛民微微一笑，語氣卻驟然一沉，“那可真是巧了，我就是來找賊的。”
許大茂緊隨其後站在趙愛民身側，臉色鐵青，雖然心裡對趙愛民的手段有所懷疑，可這一刻，他也想知道，到底是誰在背後搗鬼。
門內沉默片刻，終於傳來“哢噠”一聲，門閂輕輕滑落，門扉緩緩打開。賈張氏露出半張臉，臉色蒼白，眼神閃躲不定。
“進來吧，”她低聲道，嘴角抽搐了幾下，終究沒能掩住心虛的神情。
趙愛民跨過門檻，目光像釘子一樣釘在屋內的每一寸地方。廚房角落的那個破布袋此刻半露在外，袋口鬆鬆垮垮，一縷淡淡的油味還未完全散去。
他緩緩走過去，蹲下身，把袋口拉開，一隻鏽跡斑斑的小鍋、一塊包著碎肉的油紙、一瓶開封過的醬油，還有兩隻咬開口的鹹鴨蛋，赫然露出。
“這些，”趙愛民一字一頓地說，“你從哪兒來的？”
賈張氏的眼皮跳了跳，臉色在瞬間變得灰白，“這是……這是我前幾天從集市上買回來的，你少冤枉人。”
“前幾天？”趙愛民看了她一眼，冷笑一聲，“那這油紙上印的攤主標記怎麼和許大茂家的一模一樣？”
“我哪知道你說的是什麼！”賈張氏提高了嗓門，試圖用聲勢掩蓋內心的慌亂，“我買個菜還得記攤主啊？”
“你當然記不得。”趙愛民緩緩站起身，視線直直地盯著她，“可你忘了，咱院裡誰最愛把東西收得整整齊齊？誰最愛把攤主印記留下來以防‘有人不講理’？”
賈張氏頓時語塞，嘴巴張了張，卻說不出話來。
許大茂這時也走上前來，眼神陰沉，“賈張氏，你要是真沒做錯事，那這些東西怎麼會跑你這屋裡來？”
賈張氏像是被戳中了痛處，忽地大吼一聲：“你們這是合夥欺負我一個寡婦！就知道拿我開刀！”
“行啊，”趙愛民依舊不慌不忙，“那就讓院裡人都來看看到底誰在撒謊。”
說完，他轉身出了門，大聲喊道：“大家都來看看啊！賈張氏家裡可有點兒意思，咱們之前丟的東西，好像都找著了！”
院子裡的人頓時圍了上來，秦淮茹、張大娘、劉光天，甚至連平時不怎麼出屋的老嚴也探出了頭。人群圍在賈張氏門口，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
“這是什麼鍋？不是我上回找了半天的那個嗎？”
“還有這瓶醬油，分明是許大茂家的，他那瓶我還用過，開封口的位置都一樣！”
“賈張氏，你可不能這樣啊，咱都是鄰裡，你這樣偷來偷去的，像什麼話！”
賈張氏臉色漲紅，嘴唇顫抖著，支吾著想辯解，卻被越來越多的質問聲逼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趙愛民站在人群邊緣，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心裡卻沒有半點勝利的快感。相反，那種精密運作之後帶來的空虛感，慢慢爬上了他的心頭。
“許大茂，”他忽然開口，語氣緩慢而意味深長，“你要真想把這件事弄清楚，不如親自去問問賈張氏，她到底圖什麼。”
許大茂怔了一下，點了點頭，然後轉向賈張氏：“你告訴我，你偷我那些東西，是為什麼？”
賈張氏臉色一滯，嘴唇顫了顫，終於吐出一句話：“我……我就是氣不過……你那麼多東西，誰都看著眼饞，我就……一時糊塗。”
她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但那一刻，全院的人都靜默了。秦淮茹歎了口氣，拉著孩子退後一步，低聲道：“哎，咱這院子啊，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趙愛民站在原地，眼神穿過人群，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他知道，這場戲，還沒完。眼下不過是揭開了一個麵具，真正的局，還在後頭。
他心中一動，悄然退開人群，回頭望了一眼許大茂那一臉震驚與迷茫的表情，嘴角泛起一絲淡淡的弧度。
“許大茂啊，你還太嫩了點。”他在心底輕聲自語，轉身消失在院落的陰影中。
而這時，另一道聲音在他身後傳來，是劉光天壓低的聲音：“趙哥，接下來……還照你的意思辦？”
趙愛民腳步未停，輕聲回道：“當然，才剛開始呢。”
趙愛民一手插在軍大衣的口袋裡，另一手捏著一根煙，站在屋簷下，眼神隔著白茫茫的寒氣望出去。他的目光並不淩厲，甚至有些溫吞，可那眼神深處卻藏著一種難以掩飾的警覺和琢磨，一如這個四合院裡的人情世故，總要細細地咂摸，才能嘗出個味來。
一聲沉悶的“哢嚓”聲打斷了他短暫的沉思。
是劈柴的聲音。
他順著聲音望去，隻見院子東廂房前的空地上，秦淮茹正穿著一身略顯單薄的舊棉襖，袖口已經磨出了邊，整個人彎著腰，手裡握著一把斧頭，正費力地將一塊結著冰霜的木頭架在劈柴墩上。她那身子瘦得讓人心驚，動作卻不見遲疑，像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勞作。
“哢嚓！”又是一聲，木頭應聲而裂。
趙愛民蹙了蹙眉，煙霧在他嘴邊繚繞，風一吹就散了。他不覺往前挪了一步，又站住了，腳步被他自己壓住。
“這大冷天的，她劈柴乾什麼？”他心中自問，卻明知答案。
這院子裡的人家，誰不是靠著點點滴滴的苦撐著過日子？秦淮茹一個寡婦，帶著三個孩子，還有一個老頭，靠著食堂的那點微薄工資，日子過得捉襟見肘。今兒個天又冷，炕要是燒不上，孩子能睡得著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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