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轉晚，院裡逐漸熱鬨起來。
“大娘你那菜剁得太細了，沒口感啊——”
“王嫂你彆老說我，我兒子就愛吃這口。”
“哎喲，今兒那趙愛民可算是跟賈張氏撕破臉了，看以後她還賴不賴賬！”
“哈哈，我早就等這一天了！”
趙愛民把這些閒言碎語聽在耳中，卻沒什麼表情。他不在乎這些議論，真正讓他心煩的，是賈張氏那一臉理直氣壯的模樣。明明虧理在她，卻仿佛全院都欠了她似的。
入夜時分，他窩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腦中盤旋著第二天的計劃。他打定主意，明天一早，就找賈東旭，親口把話挑明。
第二天清晨，天邊剛泛魚肚白，院中就傳來拖鞋拍地的聲音。趙愛民起得早，洗了把臉，換了件乾淨衣裳，便快步朝賈家門口走去。
“咚咚咚。”
“誰啊——一大早的！”
門板被“哐當”一聲打開，露出賈張氏一張滿是橫肉的臉。
“趙愛民你還敢來！昨天還沒吵夠是不是？我告訴你，你那窗戶壓根就……”
“我不是找你的。”趙愛民打斷她，“我找賈東旭。”
“找他乾啥？”賈張氏眼神一變，臉上的不悅更深了，“我兒子昨兒加班累得要死，你有事跟我說。”
“我跟你說沒用，”趙愛民淡淡道，“你欠我的賬，我給了你太多機會。今天，我隻問你一句話，你還還是不還？”
賈張氏被這句硬碰硬的問話噎得一愣，隨即一臉凶相：“你憑啥這麼跟我說話？你那點活兒值幾個錢？再說我……”
“行，”趙愛民點點頭，退後一步，麵無表情地道：“那我就直接去廠裡找賈東旭，問問他是怎麼教娘的。”
“你——你敢！”賈張氏氣得拐杖在地上頓得震天響。
“你試試我敢不敢。”趙愛民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路走出四合院，他的腳步沉穩有力，眼中多了幾分往日不常見的決然。他不是想把事情鬨大，但他也知道，有些事若是不動點手段，永遠拿不回來公道。
廠子還沒正式開門，但門衛老錢認得他，讓他在門外等著。
等了半個鐘頭，賈東旭果然來了，神色還帶著點迷迷糊糊的睡意，一身工作服皺巴巴的，看著不像昨晚真加了班，倒像是剛從麻將桌上爬起來。
“趙哥？你怎麼……”
“我找你聊聊。”趙愛民盯著他，一言不發地把人帶到門口偏僻的角落，目光直視對方，“你媽欠我工錢，三塊二，加上後來的木料費，整五塊五角。”
賈東旭臉色一變，乾笑一聲：“趙哥你這是啥意思？我媽不是給你東西抵了嘛？”
“爛木頭能抵賬？”趙愛民冷笑一聲，“你那是睜眼說瞎話。”
“趙哥，我媽脾氣是衝了點，可你也知道她老人家沒收入……我這月還房貸還緊，能不能下個月再說？”
趙愛民歎了口氣：“我可以等錢，但你得有態度。你現在這麼一副‘賴也賴了你能咋辦’的樣子，是逼我翻臉？”
賈東旭被這句話震住了，臉上的笑容慢慢僵住。
“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什麼意思？”趙愛民咄咄逼人地逼近一步，“我不是跟你討飯，我是把命搭進去幫了你家好幾次。你不還錢行，我也不修東西了，你看看你媽那破灶台、那掉漆的門板，還有這回的窗戶，能撐幾天？”
賈東旭低下頭，嘴角抽搐，額頭隱隱冒汗。他明白趙愛民這次是動真格了。
“我……我下班前一定給你，趙哥，你就給我點時間。”
“你要是耍我——”趙愛民指了指廠門，“我明兒一早就來守著。”
賈東旭趕緊擺手：“不不不，絕對不耍，趙哥你放心！”
趙愛民從廠門外離開的時候，心頭那團鬱結未曾完全散去。他雖然在口頭上逼得賈東旭低了頭，但對賈張氏那張不講理的嘴，始終覺得像一根倒刺紮在心頭，拔不出來，咽不下去。
一路走回四合院，天色已然大亮，晨風夾著清晨菜市場的腥味與炊煙味，在胡同裡穿梭。他走過巷口的時候，正好遇到張鐵柱推著自行車往外走，車把上掛著兩個大網兜，裝著幾個包得嚴嚴實實的饅頭和蒸餅。
“趙哥，今兒氣色不錯啊。”張鐵柱笑著跟他打招呼，“聽說你昨天把賈家那老太太氣得摔碗了？”
“少給我添油加醋。”趙愛民擺了擺手，“哪能氣得她摔碗，我不過就是把話挑明了點罷了。”
張鐵柱嘿嘿一笑，沒再說話，隻是那笑容裡分明帶著幾分幸災樂禍。趙愛民懶得理他，徑直回到自家院門前，一腳踹開半掩的木門，門軸“吱呀”一聲響，那味道就像他心頭的情緒，乾澀而帶刺。
剛進屋，他正想坐下歇會，後院便傳來熟悉又刺耳的嗓門。
“趙愛民你這個沒良心的！你做點事還要勒我兒子的錢？你還講不講道理啦！”
趙愛民眉頭一跳，火氣一下躥了上來，手一拍桌子就衝了出去。
賈張氏正叉著腰站在自家門口，臉上的皺紋像堆了三層麻繩似的，一張嘴噴得那叫一個響。
“你還有臉喊？”趙愛民走過去，站在她對麵，眼神銳利得像兩把刀，“你當初怎麼答應我的？窗戶修了給錢，結果你非說抵賬，後來你兒子又答應今兒下班給我補足。你還來罵我？”
“他是我兒子，他的錢也是我做娘的拿的！你這人咋就那麼死心眼！你是不是還想把我老骨頭剁了當柴燒？”
趙愛民看著她毫無邏輯的胡攪蠻纏，胸口直起伏。他真怕自己一個沒忍住，把院裡這老太太給罵趴下，但他也知道，現在不能動粗。
“你愛怎麼嚷怎麼嚷，今兒我不聽你的胡說八道。”他說完這句話，頭也不回地進了自家屋。
門一關，屋裡頓時靜了。他靠在門上，緩了口氣，額頭冒出細汗。賈張氏的嗓門真不是一般人能忍，他真有點佩服自己這幾天沒被活活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