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賈張氏語氣轉沉，指了指炕角，“你把那口破箱子裡的鐵夾子拿出來。”
“夾子？你想乾嘛？”賈東旭眼皮一跳。
“趙愛民不是喜歡清靜嗎？那咱就給他點熱鬨。”她眯著眼，聲音低得像蛇爬過乾草，“我把辣椒油塗在門口的磚縫，他一腳踩上去，走路都得擰著胯。那夾子放他門檻下頭，讓他半夜出來倒水時夾個正著……哼，老娘不打他，我氣也得把他氣得睡不著覺。”
賈東旭皺眉：“你這不算犯法吧？”
“犯法？咱又沒動手，他要是眼睛不好踩上去，那也是他命不好。”賈張氏冷笑一聲，拿起蘸了辣油的抹布，像捧著一件精細活計。
賈東旭猶豫了片刻，還是起身走向牆角的舊箱子。他知道阻止母親是沒用的，她發起狠來，比街角那瘋婆子還要不講理。
深夜。
院子安靜得可以聽見老鼠在牆頭奔跑的聲音，趙愛民正靠在床頭，手裡捧著一本泛黃的工具書，翻著圖紙，琢磨著改造廚房的抽風道。老屋通風差，每次炒菜都跟蒸桑拿似的，熱得他連鹽都放不準。
可他一翻到圖紙的一頁，鼻子忽然嗅到一絲異味——不是那種腐臭，而是一種夾著辛辣、又帶點舊油脂味的刺激氣息。
他眉頭微動，把書輕輕合上，起身走向門口。他沒急著開門，而是輕輕揭開門縫下的布簾，低頭一看——
磚縫上，一抹亮油般的紅色在月光下反著光，邊緣還黏著幾根雞毛。
趙愛民眼中寒光一閃。
他一言不發，悄然回到屋內，摸出放在櫥櫃角落的那隻小煤油燈。燈芯還在，煤油也足。他將燈舉在手裡，從窗戶側麵偷偷窺向門外。
就在那時，他眼角餘光瞥見門檻邊緣，一塊磚的縫隙被抬起了一點。
那不是磚鬆了，而是被人做了手腳。
趙愛民嘴角挑起一絲冷笑。
他知道賈張氏心狠，但沒想到她已經狠到這種程度。用油塗磚還算小招數，可這鐵夾子……若是踩實了，彆說走路，腳筋斷裂都不稀奇。
他輕輕放下油燈，換上一雙厚底舊鞋，戴上他乾活用的皮手套，俯身蹲在門邊。他動作極輕，手掌如捕蛇般伸出，從磚縫底下小心地夾住那隻夾子，用一根鐵絲挑出，輕巧地放入紙箱。
“你想玩這個？我陪你玩。”
趙愛民將那紙箱鎖進木櫃，轉身又去屋後的水缸裡舀了瓢水，將那一地辣椒油潑得乾乾淨淨。又撒上一層細沙，蓋過磚縫的粘膩。
做完這一切，他並未立刻睡下，而是搬了小凳子坐在窗前，目光直勾勾地盯著院子深處。
果不其然，約莫半個時辰後，一個身影悄悄探出賈家的門。那人鬼鬼祟祟地探著頭，一步一探，像隻偷油的老貓。
趙愛民看清，那不是彆人，正是賈張氏本人。她裹著件深色衣裳，手裡還拎著一隻舊茶壺，神情緊張，雙眼直勾勾地盯著趙家的門口。
她站在院中好一會兒，似乎在等什麼。
趙愛民沒動，也沒點燈，甚至連呼吸都壓得極低。
賈張氏終於挪動腳步，悄悄地靠近趙家門前。她一邊走，一邊似乎在喃喃：“怎麼沒動靜？難道那老東西今天夜裡沒起來？”
她蹲下去，用手電筒照了照那片磚地，眉頭微皺，隨後抬手拍了拍門框。
“趙愛民——你在家沒？出來——我想跟你說點事。”
趙愛民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地坐著。
賈張氏等了一會兒，沒動靜，起身正要轉身回去——忽然，一道聲音從背後傳來，低沉，冷冽，像風穿牆縫一樣。
“你找我？”
賈張氏一驚，回頭一看，趙愛民正站在她身後一步之外，手裡握著一根鉗子，眼神寒如冰淵。
“你……你怎麼在這兒？”賈張氏臉色一變。
“我不在這兒，你還想乾什麼？”趙愛民慢慢靠近，低聲道，“賈張氏，做事留點餘地，彆真把這院子變成戰場。”
賈張氏張了張嘴，似想解釋，可話還沒說出口，趙愛民突然伸手，將手裡的鐵夾子掏出來，扔在她腳邊。
“這個，是你家的吧？”
賈張氏臉色唰地白了，嘴唇哆嗦著，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賈張氏站在那裡，目光在那鐵夾子和趙愛民冷峻的臉之間來回遊移，心裡掀起一陣陣翻江倒海的怒火和無奈。她沒想到，自己藏得這麼隱秘的小動作竟然被他發現了，而且還被他當麵攥在手裡。
“這……這不是我……我哪敢……”她話音顫抖，聲音微弱得像風中飄搖的殘燭，像是被眼前的男人一下逼得無處藏身，所有自以為的底氣頓時化作了浮雲。
趙愛民卻沒有立刻開口，他眼神冷冷地掃過賈張氏滿是皺紋的臉，裡麵沒有憐憫，隻有堅決。他緩緩蹲下身子，將那鐵夾子重重放在地上，指尖還殘留著一絲冰涼的金屬感。
“張氏，”他的聲音沉穩，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你這玩意兒放在我門口，就是在挑釁，不光是我，整個院子都不能容忍。”
賈張氏深吸了一口氣，強撐著站穩，抬手揉了揉額頭，仿佛要把心裡的怒氣揉散開來，卻終究無濟於事。她咬牙切齒地說：“趙愛民，你這是故意刁難人！我倒是想問問你，老話說‘和氣生財’，你倒好，一點兒風度都沒有！”
趙愛民微微皺眉，站起身來，走近幾步，聲音更低了些，帶著一絲壓迫感：“賈張氏，風度不是給欺負人的借口。你在院子裡耍手段，打擾彆人安寧，我自然得有反製手段。咱們不能老是這樣，吵來吵去，最後誰也活不成。”
“哼！”賈張氏冷笑一聲，麵頰一紅，“你以為你是誰？你是這院子裡的老大嗎？老娘今天非得讓你知道，彆看你個小子平時安分，碰上我你還得小心點！”
她的眼神瞬間變得凶狠起來，仿佛要把趙愛民活生生撕成兩半。
趙愛民沒有退縮，反而毫不示弱地回望著她：“你愛怎麼鬨怎麼鬨，院子是大家的，不是你一個人的地盤。你要想鬨，彆怪我也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