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愛民拎著個布袋，從胡同口緩緩走進四合院。他個子不高，麵孔棱角分明，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軍綠色舊棉襖，扣子歪了兩顆，腳步輕，卻穩。袋子不大，用舊棉布縫製，鼓鼓囊囊地，看不出裡頭裝著什麼。但他握得緊，仿佛裡頭盛著命根子似的。
他剛一踏進院子，屋裡那尖銳的嗓音就如同針紮破鼓膜一般傳了出來：“喲，這不是趙愛民嘛！你這又去哪發財了？一大袋東西拎回來，也不給大夥兒看看？”
賈張氏那雙渾濁卻毒辣的眼睛盯著趙愛民手中的布袋，像貓看到老鼠似的，眼珠子差點沒掉下來。
“老賈家的，還沒吃飯就開始管彆人手裡的袋子了？”趙愛民眉頭一挑，嘴角微揚，聲音不大，但話語裡透著一股不怒自威的冷。
“哼，我這不是瞧著咱們一個院的，有福同享嘛。”賈張氏搔了搔頭頂那幾根斑白的發絲，肥厚的臉皮子往前湊，一邊說一邊擠出那副八婆似的笑容，“你這袋子鼓鼓的，彆是從哪家國營廠撈的好處吧？咱可得給街道反映反映。”
趙愛民懶得搭理，低頭就往他東廂房的門口走。可那賈張氏卻一步搶上前來，攔在他門前，一把就伸向那布袋。
“你給我讓開。”趙愛民的聲音低沉了幾分，布袋往身後一藏，眼神冷得像深井裡的水，泛著幽光。
“我看看怎麼了嘛？你遮遮掩掩，搞得像見不得光似的。”賈張氏一麵嘮叨，一麵蹭上一步，那隻肥得發膩的手幾乎貼上了袋子的布麵。
院子裡好幾個街坊已經探出頭來看熱鬨。三大爺鼻梁上架著眼鏡，拿著一張報紙假裝看，其實眼角已經往這邊瞟得要抽筋。劉海中更不嫌事大，乾脆拿了個馬紮坐在門口，點了一根煙，看著熱鬨不嫌大。
趙愛民心中那股煩意一寸一寸湧上來。他本不想招惹這幫人，可這袋子裡的東西不是普通玩意——他自己都不知道是真是假，可若是真的，這院子怕是會翻天。
“賈大媽，我最後說一遍，走開。”他的語氣已經帶上了幾分真怒，嗓音低沉，仿佛暴風前的一絲沉寂。
可賈張氏根本不吃這一套。她在這個院裡橫行霸道了幾十年，什麼風浪沒見過？趙愛民年輕氣盛又如何？她兩手一叉腰，脖子一縮，嘴一咧：
“你一個吃國家飯的，有點東西都不讓人看？哼，我今天非看看不可！”
說罷，她猛地撲上前，像一隻瘋了的老母雞，那雙手宛如爪子般，朝著趙愛民的布袋狠狠一抓！
“你找死！”趙愛民眼神一冷，身子一側，那布袋卻終究被抓住一角，一用力——
“嘩啦”一聲，一顆圓潤剔透的東西從袋口滾落而出，落在四合院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叮——當”兩聲，隨後停住。
院子瞬間寂靜，仿佛空氣都凝固。
眾人的眼睛都被那顆珠子吸引過去。那珠子約莫拇指大小，晶瑩剔透，卻不是玻璃的那種俗氣。它泛著淡淡的藍光，仿佛有海洋深處的漣漪在其內部流轉，偶爾還有星芒一閃而逝。
“這……這是啥？”劉海中的煙都掉了，“不像是玉，也不像是玻璃球……這光……這光怎麼還動的？”
三大爺不動聲色地摘下眼鏡，朝那珠子靠近兩步，彎下腰，一邊觀察一邊低聲自語：“像是傳說中的夜明珠，可這光……這靈氣……不像凡物啊。”
賈張氏最是貪，她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了，肥手一伸就要去撿。
“彆碰！”趙愛民一個箭步衝前，伸手擋在珠子前。
“你這是乾嘛？”賈張氏退了一步，臉上的肥肉抖了兩抖，嘴角抽搐著，“你手裡捏著什麼國家寶貝啊？連看看都不讓人看？”
趙愛民不語，他的眼神沉沉的，落在那珠子上，那光芒在他的眼中倒映出一片不可名狀的波紋。他知道自己不能把真相說出來。沒人會信。可這珠子——這不凡之物，確實不是人間常品。
他前幾日去了一趟舊書市場，本是去尋一部古舊的《山海經》，誰知在一個角落翻出一本殘破的黑皮手抄本。那書隻剩三頁，卻清楚記載著一段關於“夜淚珠”的傳說。據說那是東海龍宮鎮海之寶，能通神意、引靈氣，千年難遇。他本不信，可那書中夾著這枚珠子——與描述一模一樣。
趙愛民從地上小心拾起那珠子，將其再次收入布袋，動作極為輕柔，仿佛握著一顆心臟。他能感受到那股不屬於塵世的能量正在輕輕跳動。
“我說了，這是我私人之物，誰也不能碰。”他的聲音一字一頓，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堅定。
賈張氏卻哪裡肯罷休，她眼裡已經被貪念燒紅，臉上堆滿偽善的笑容，卻一步步靠近，“你也說了，這是在舊市場買來的，說不定這是文物，你得上交！這是對國家負責！”
“你真想上交？”趙愛民冷笑，“那你明天陪我去派出所，當著警察的麵說你也想分一份？”
賈張氏一時語塞，臉上的肥肉僵住了，可嘴巴卻還不甘心，“你，你這是威脅我？”
“你自己想。”趙愛民擦肩而過，推門而入，把門“砰”地一聲關上，四合院的空氣仿佛又恢複了寧靜。
可誰都知道，這件事不可能就這麼過去。
門後的趙愛民坐在木椅上，手裡把玩著那顆珠子，窗外是老槐樹的影子，窗紙微微晃動。他的心裡，卻像那珠子一樣——波光瀲灩，卻暗藏漩渦。
他不敢信這東西真有通神之力，可他昨夜夢中所見……那條翻騰在墨海中的巨龍，那雙如燈籠般的龍目，和那聲音——“吾之淚，托汝而還”——都仿佛還回蕩在腦海中。
他知道，賈張氏不會善罷甘休，而這顆珠子，也遠不止一場院子口的小衝突那麼簡單。
夜沉了。
趙愛民坐在桌邊，盯著那顆被他再次取出來的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