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愛民看得清清楚楚，眼神卻冷得像結了霜。他心裡那股怒意已經再度卷起，但這一次他沒有急著爆發，而是把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細節，都默默地烙在腦子裡。
“有證據了。”他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下午，院子裡熱氣騰騰，地磚曬得發燙，貓都躲在陰影裡喘氣。棒梗赤著腳在院子裡瞎晃，嘴裡叼著根小棍子，胡亂在地上戳。他一邊玩一邊心裡發虛，趙叔的眼神從早到晚都像根針似的，總覺得隨時會紮到他背上。
“奶，咱不理他行不行？”他小聲問賈張氏。
“你懂個屁。”賈張氏瞪他，“人家都拿刀砍到門口了，你還想躲？不反擊咱全家都得給他當孫子！”
棒梗縮了縮脖子，雖然聽不懂，但覺得這話嚇人。
趙愛民這時突然從屋裡出來，一身乾淨利落的短袖，臉上沒表情，隻提著一隻大鋁盆，往院子中央走。
賈張氏眯起眼，警覺地盯著他：“你乾啥？”
“洗被單。”趙愛民語氣冷淡。
他蹲在水龍頭邊，擰開水，鋁盆裡嘩啦啦地響。賈張氏總覺得不對勁，盯著那鋁盆半晌，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她想到前天自己晾曬的那床被單突然乾得奇快，而且邊角發硬，像是被浸了鹽水。
那一天晚上，她腹瀉了三趟，差點蹲馬桶上暈過去……
“難不成，那床被單就是他搞的鬼？”
賈張氏頓時坐不住了，眼神發紅，拎起屋門口的竹掃帚就要衝過去。但剛邁出一步，門口傳來一聲低咳。
“咳咳。”
是閻解成，他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站在門口，手裡還提著一小筐土豆，表情嚴肅。
“乾嘛乾嘛？”賈張氏立刻將火氣轉向他。
閻解成麵無表情道：“你兒媳昨天把我家鍋借走了，現在還沒還。你叫她出來說句話。”
“我……她出門買醬油了。”賈張氏一愣，趕緊編了句敷衍。
“那鍋你得給我，我家要煮飯。”閻解成冷聲道。
棒梗躲在門後偷偷笑：“老閻叔也火了，奶今天要氣炸。”
趙愛民站在水盆邊，靜靜地洗著被單，像是與世無爭，但眼底那一抹淡淡的譏笑卻怎麼也藏不住——他知道，從今天起，賈張氏將疲於應付，不光是對他一個人，而是整個院子所有人的怒火。
而這，才剛剛開始……
賈張氏今兒個起得早，一大清早便披著舊棉衣出了門，她手裡提著個破籃子，籃子裡是昨晚剩下的乾饅頭，還有半截蘿卜。她本想著早點生火，把這些舊食翻騰翻騰，也能弄碗粥出來，順帶著炒點蘿卜絲，好歹糊弄一頓午飯。
“棒梗那兔崽子昨兒隻啃了幾口就扔了，一天比一天挑食。”她嘴裡一邊嘟囔著，一邊跨進了廚房。
廚房是院子西側那個破舊的小屋，屋頂的瓦片早掉了幾塊，用麻袋釘補著。屋裡光線昏暗，空氣裡充斥著鍋巴味和油煙的混合氣，賈張氏已習慣，但今天剛一推開門，她鼻子一皺，嗅到了一股不對勁的焦糊味。
她腳下一滑，低頭一看，灶台邊上竟然有黑黑的一灘——昨晚飯後水沒關嚴，滴在灶灰上，乾了之後留下焦痕。“棒梗那個混賬小子！”她罵著，彎腰去攏灶灰準備點火。
可是剛塞了一撮枯草進去，還沒拿火柴點上，灶口就發出一陣“噗噗”的悶響，緊接著，整口灶竟然冒起了煙，卻不是往煙囪裡走，而是反著向灶門噴出來，差點沒把賈張氏嚇得坐地上。
“哎呀媽呀！”她猛地往後退，咳得連連，“這灶咋跟瘋了一樣？”
她蹲下身去查看，才發現灶台底下的通氣孔竟然被什麼堵住了，灶膛裡還殘著上次燒柴沒儘的黑碳，一股油膩的厚煙貼著牆往外蹭。她伸手進去扒拉了兩把，竟然掏出一團皺巴巴的破布，還有半根燒焦的棍子。
“誰乾的？誰往我灶眼兒裡塞東西！”她氣得嘴角都在顫，喘著粗氣站起身來，雙手叉腰地往院子吼：“棒梗！你給我滾出來！是不是你胡鬨？！”
棒梗正蹲在院牆根下抓螞蟻，聽見奶叫喚，腦袋一縮，嗖地一聲鑽進屋裡躲了。他知道這時候出來準沒好果子吃，上次隻是沒洗襪子都挨了兩下掃帚梢，這回把灶弄壞了？那還得了！
“奶，我不是，我……我昨晚上沒進廚房！”他在屋裡喊，聲音顫顫巍巍，手指還在發抖。
“不是你還有誰？”賈張氏氣急敗壞地往屋裡衝，手裡還拿著那截焦棍子，“你說，你奶我一個瘸老太太會往灶裡塞破布啊？你當我傻不成！”
“真的不是我……我昨天和劉海中他們玩到晚飯都沒回來……”棒梗快哭了。
“哼哼，你還敢提劉海中？那狗東西上次就是拐著你偷了趙家的柿子，還把我拖下水！”她一邊罵一邊把破布往地上一甩，腦子裡卻忽然咯噔一下。
——她想到一個可能。
趙愛民！
那個男人最近對她步步緊逼，這兩天跟瘋狗似的又盯著她偷錢，又揪著棒梗的事不放，說不定……是他偷偷潛進廚房，給灶眼裡塞了東西？
賈張氏臉色陰沉得可滴出水來，她站在院子中央，忽然轉身就衝向趙家後窗——果不其然，那窗子半掩著，陽光照進來，趙愛民正坐在炕上，低頭縫著什麼，神色淡然。
“趙愛民！”她一聲吼，如雷貫耳，“是不是你乾的？！你敢跑我屋子來搞灶台？！”
趙愛民聞聲頭也沒抬：“你家灶壞了，找修灶的去，我乾嘛給你添事？”
“你少裝！”賈張氏兩隻手叉著腰，像隻發瘋的老母雞，“你就是怕我做飯，把我逼餓死！你恨我，你小心我告你蓄意謀害！”
趙愛民這才抬起頭，眼裡毫無波瀾：“你要真餓死了，我最多幫你叫輛推車。”
“你——”賈張氏氣得連話都堵住，臉漲得通紅。
趙愛民卻站了起來，輕飄飄地一句：“你家的灶不是你孫子弄壞的？那你去問他，他說不是我，那就該是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