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不足十平米的逼仄耳房,青磚地麵因常年灑掃泛著冷光,牆角堆著半捆未劈的鬆木柴。
隻有一扇一尺見方的小窗,糊著殘破的麻紙,透進的光線將窗欞影子烙在土牆上。
黑陶土榻上鋪著粗麻布被褥,邊緣露出乾硬的稻草芯,被角用葛繩係著防止散開。
牆角立著漆皮剝落的矮櫃,櫃門半開,露出疊放的粗麻衣,門邊木架上掛著銅盆與竹帚,盆底積著灰褐色水漬。
這是一間仆人居住的廂房,張翰屏息斂心走到小窗前,悄悄探頭往外看。
窗外是個狹長的青磚院落,對麵三間灰瓦廂房,正對著黑漆大門是兩間大房,應該是正堂,門開著。
院子裡看不見一個人,牆角堆著古樸的農具,一株野棗樹斜斜探出枝椏,樹杈上粘著的蛛網在風中輕輕顫動。
嘎吱。
大門開了,掌櫃的走了進來,小心地關上門,放慢腳步,往正堂走。
張翰穿出耳房,放心地跟在他後麵,打算進正房看看。
沒走兩步,突然一陣暈眩,如疽附骨般的灼燒和劇痛洶湧而來,淹沒全身。
他渾身抽搐,癱倒在青磚地麵上,伴隨著身體的蜷縮,塵土沾染在身上,勾勒出身形輪廓。
時間才412,還沒到蛻變時間,是麻醉術失效了。
掌櫃的聽見動靜,停住腳步,慢慢轉過身來,看見地上正在顫抖的虛幻人形,驚得大叫:“城主!城主!”
張翰強忍劇痛,不顧一切運行麻醉術。
正堂走出來一個細高個,青色披風,三角帽下是一張人臉,相貌英挺,五官刀刻般峻毅。
不是冰穹城主,而是……蒙哥馬利!
虛幻卷曲的人形勉力坐起,屈膝盤腿,雙手顫巍巍置於丹田,臉上滲出的汗水在塵土上流淌出溝壑,頭頂冒出一絲絲蒸汽。
蒙哥馬利眯起眼睛看了幾秒鐘,沒認出是誰,他抬手虛劃釋放封禁術,隻要封住技能,隱身術就會失效,這人就會原形畢露。
與此同時,掌櫃的手中現出一柄晶瑩剔透的大錘,高高躍起,照著虛影當頭砸下。
“彆!”蒙哥馬利叫道。
為時已晚,冰錘已經砸入蒸汽。
一道火光自虛影中掠出,迎向冰錘。
“轟!”
冰與火相交,火光被冰擊碎,化作一片火星子。
火星子紛紛揚揚灑落的瞬間,冰錘當啷一聲墜地,掌櫃的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迸成一團難以言狀的光。
盤坐著的虛影手上,多了一個不起眼的扁盒子。
蒙哥馬利呆在原地,瞳孔驟然收縮,仿佛被無形的手攥住了心臟。
剛才他清晰地看見,冰與火相交的瞬間,一簇細如牛毛的針,在不到一米的距離,射入潘塞索摩的臉。
仿生人觸發了護主模式,虛影不僅沒有現形,還秒殺了青衣衛,顯然他的封禁術沒起任何作用。
無無境封禁不住的隻能是無無境,他以為是廚師或管家,當看到那團光的時候,他猜出了虛影是誰:“張翰?”
二傻子勉強聚合成形,回到裝備欄,張翰手裡依然攥著獨孤梅花針。
“嗯。”他也隻能發出這一個音節。
體力條被燒灼和劇痛清掃得幾乎見底,此時如果蒙哥馬利趁勢攻擊,他連按下扁盒的力氣都沒有。
“天人合一”已過半周,再過一分鐘就能恢複到10多一點。
被注視的情況下,不敢往嘴裡塞藥丸,隻能儘量穩住身形不顫抖。
蒙哥馬利心裡同樣翻江倒海,這才幾天時間,曾經的小雜魚就躋身無無境之列,這個殺了無數次都沒殺死的家夥,以後恐再難殺死。
他毫無殺意,連動手的念頭都沒有,在救出兒子之前,他不可能殺張翰。
“你找我,是為了桃桃?”
“嗯。”
蒙哥馬利的問話又給了張翰發出單音節的機會,如果他問的是“你找我有什麼事”,張翰就隻能不吭氣,不出10秒就會露餡。
在麻稈打狼兩頭怕的局麵下,單音節的“嗯”讓人覺得高深莫測,在蒙哥馬利聽來好像蓄著力,隨時可能發動攻擊。
“桃桃不在我手裡,我也不是李伴伴。”
“嗯。”
“我知道李伴伴是誰,但規則所限,恕我不能告訴你。”
“嗯。”
蒙哥馬利突然住了嘴,他已經從四個“嗯”覺察到不對勁,鷹隼般的眼睛盯著虛影。
虛影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塵土勾勒的輪廓由虛變實,他看見另一個自己。
青色披風,細高個,三角帽下是一張人臉,相貌英挺,五官刀刻般峻毅,就像照鏡子。
張翰此時已完成一周天“天人合一”,體力恢複到了13,心裡踏實多了。
雖然因為陳平在囚室無法逃遁,但拚死一擊或穿個牆什麼的毫無問題。
他居然很財迷地伸手將地上的冰錘和一具仿生人收入儲物間,咧了咧嘴:“你看,我和你一模一樣,你怎麼不說是我父親了?”
蒙哥馬利愣愣地看著,敢在他麵前若無其事收拾戰利品的人,自然沒把他放在眼裡,這時噎了一下,“你要怎樣才肯釋放範·迪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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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椒房殿外約定的是第二天蒙哥馬利把寧遲送到九醞壚換人,雙方都知道寧遲現在已不在副本裡,需要重新約定交易條件。
“桃桃,你隻能用桃桃來換。”張翰說著,淡定轉身,向院牆走去,“什麼時候我見到桃桃,即刻放人。”
話說完的時候,他像水一樣滲入院牆,背影和夯土融為一體。
一出院牆,張翰急忙取出一顆還元丹塞進嘴裡,喉結咕嚕,火急火燎咽下。
剛才那個掌櫃的在沒有蒙哥馬利命令的情況下就悍然出手,說明潘塞索摩沒怎麼把蒙哥馬利放在眼裡,蒙哥馬利沒動手並不代表潘塞索摩不會追殺。
所以他哪也沒去,抖了抖身上的塵土,再次隱身,穿回院子,回到最初那間不足十平米的逼仄耳房,盤腿坐在黑陶土榻上,五心朝天。
半小時後,體力恢複到80,二傻子也還原成形,“何夕”竟然動了一下,但還是處於昏睡狀態。
離蛻變時間隻剩下一個半小時,如果在609之前找不到花匠,還將獨自麵對更大的痛苦,不知道是否能扛得住。
聽天由命吧。
張翰長歎一聲,把陳平弄出來,抓住他的手,運起天梭。
趙王宮棲鳳院前的廣場,半截無頭銅鶴旁,張翰把臉還原成韓信。
陳平瞬間有了動靜,滴溜溜環顧四周,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淮陰侯,來此作甚?陛下……”
張翰取出黃絹聖旨,一隻手托著,沉聲喝道:“陳平接旨!”
陳平慌忙撅著屁股跪下,張翰雙手展開黃絹,朗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製曰,著,淮陰侯韓信徹查軍餉失竊案,欽此!”
“臣,遵旨!”
聖旨在手中消失,陳平戰戰兢兢站起身,討好地問道:“淮陰侯智計超群,不知你當如何破案?”
張翰說台詞:“你且帶我去軍餉失竊處勘察。”
“淮陰侯請隨我來。”陳平轉身走到銅鶴的兩腳之間,倏然不見。
張翰隨即跟上,一腳踏入地宮入口的石板曲麵。
地宮就是個迷宮,上次來是何天炯帶路,如果讓他自己找,不知道要找到猴年馬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