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國忠驗明身份,在一名小黃門的引領下,穿過重重宮闕,來到了燈火通明的兩儀殿。
殿內,皇帝李瑛剛剛吃過晚膳,正獨自一人對著一幅輿圖出神。
“陛下,楊少卿到了。”小黃門在殿外輕聲通稟。
“讓他進來。”
楊國忠快步走進殿內,對著李瑛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禮:“臣楊國忠,叩見陛下。”
“起來吧。”李瑛轉過身,目光平靜地看著他,“事情辦得如何了?”
楊國忠直起身,臉上帶著一絲得色,躬身回道:“回陛下,幸不辱命。臣已說服了杜希望,他已經答應,會支持德妃娘娘爭奪皇後之位。”
“很好。”李瑛點了點頭,臉上看不出喜怒,“你做得不錯。”
“為陛下分憂是臣的本分。”
楊國忠嘴上表著忠誠,心中卻有些猜不透這位皇帝的想法。
他如此行事,初衷是為了什麼?
不想讓崔星彩當皇後,怕他影響太子的地位?
看起來似乎不是,那樣他完全可以拒絕韋陟的提議,沒必要推出杜德妃來競爭。
楊國忠實在猜不透皇帝的想法,隻能施禮告退。
“既然如此,微臣告退!”
“下去吧!”
李瑛揮了揮手,示意楊國忠可以退下了。
“微臣告退。”
楊國忠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兩儀殿。
待楊國忠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外,李瑛臉上的深不可測終於卸下,他緩緩坐回禦案後的龍椅上,閉目沉思。
兩儀殿內靜得能聽見安神香燃燒時發出的輕微“滋滋”聲,那嫋嫋升起的青煙,如同他此刻紛亂卻又清晰的思緒。
一旦冊立新後,無論這個人是崔星彩還是杜芳菲,她的兒子便會立刻從普通的皇子,一躍成為名皇帝嫡子。
這勢必會給太子李健樹立一個競爭對手,無異於在湖麵上投下一塊巨石,勢必會讓許多大臣人心思動。
李瑛的兒子們,如今都還年幼。
除了已經成年的太子李健,十四歲的滕王李仰和十三歲的郯王李優,資質實在平庸,心性也遠不如他們的二哥,基本可以從未來的候選人名單中劃掉了。
目前來看,表現最為搶眼的,反倒是九歲的燕王李備。
這孩子身上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勁兒,聰慧好學,膽量過人。
尋常皇子還在讀《千字文》、《論語》的時候,他已經開始抱著《孫子兵法》、《孟德兵法》啃得津津有味,對那些治國安邦的大策也頗有見地。
李瑛時常能從他身上,看到幾分自己的影子,是個不錯的候選人。
但僅僅一個李備,還遠遠不夠。
帝王之術,核心在於平衡。
繼承人的選擇,更是重中之重,絕不能早早地將所有希望都押在一個孩子身上。他需要更多的時間去觀察,去篩選。
杜芳菲所生的六郎李馭、公孫氏生的七郎李武、章仇明月所生的八郎李緯……這些孩子們都還在成長,他們的心性、才能、品行,都需要歲月這塊試金石來檢驗。
再給他們七八年,等他們都長大了,展現出各自的鋒芒與器量,到那時,他才能從中挑選出最適合承載大唐江山的那個肩膀。
倉促立後,隻會打破這份來之能不易的平衡,讓朝堂提前陷入黨爭的漩渦。
可是,韋陟在朝堂上振臂一呼,將立後之事鬨得滿城風雨,他這個做皇帝的,也不能簡單粗暴地直接拒絕。
崔星彩執掌後宮這幾年,確實做得相當出色。
自從薛後病逝,偌大的後宮千頭萬緒,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條,未曾出過一絲紕漏。她本人賢惠得體,在宮中威望頗高。
如此一個勞苦功高的賢妃,在許多大臣積極擁立她的時候,自己這個丈夫若是斷然否決,必然會深深傷害她的心,打擊她管理後宮的積極性。
畢竟,現在論資曆以及聲望,崔星彩確實是皇後的最佳人選。
更讓李瑛忌憚的,是崔星彩那份遠超常人的警惕與敏銳。
他至今仍清楚地記得,薛柔曾經告訴過自己,她有一次與崔星彩閒聊,崔星彩曾經懷疑“甄環”與當年的壽王妃酷似,言語間充滿了試探與懷疑。
作為一個穿越者,李瑛實在無法拒絕曆史四大美人之一的誘惑,隻能費儘心機,把楊玉環改名換姓弄進了宮裡,並給自己生了兒子。
這是李瑛身上最大的秘密,是他心底最柔軟也最不容觸碰的逆鱗,一旦真相揭開,勢必會讓他的千古一帝的名聲蒙上汙點。
崔星彩若是登臨後位,以她的心機和警惕,難保不會動用皇後的權力,去深挖“甄環”的真實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