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舍外有人在悶然發聲,聽聲音像是曾龍。眾人循望而去,院內空空無人。
郭心怡指著那乘暖轎說“在那裡麵!”
突然天王殿上傳來“篷”的弓響,暖轎的簾門被射蕩在半空,曾龍頭上插著一把鐵箭滿臉是血地從轎子裡踉蹌站出來。
屋內人大驚,郭心怡霎時又跳上大殿。眾人趕緊將曾龍圍住,看著他在謝步塵懷裡吐血而亡。郭心怡拿著曾龍的鐵弓跳下來,搖搖頭道“鮫人妖邪雖然伏擊我們不成,最後卻將東齊這些屠戮他們族人的劊子手殺了。看來他們此行一是為了報仇殺東齊的軍官和小公子,二是伏擊我們。如今伏擊的目標完成了一半,也不算是全輸。”
謝步塵道“東齊與鮫人的恩怨是凡人的事情,我們也不便多管。”
其餘的人皆是點頭。
王右丞在人群後,看著凶手的臉想“你果然最後還是大仇得報,將曾龍殺了。”
薛奇華叫出司馬巫,問他的意思。
司馬巫隻是請他和魏春來將三具屍體掩埋,又麵無表情地回屋內繼續打坐去了。
一夜驚魂過後,陽光終於趕走了所有陰霾,北燕的連雪天在吞噬了數不清的生命以後,終於結束了。
日上東枝,魏春來跳上天王殿,對已收拾停當的眾人大喊“那裡就是鏡湖,我們果然走偏了很遠!”
眾人傷勢已然無恙,皆心情大好地領著靈童從荒寺魚貫而出,朝著鏡湖信步走去。
有一個人影立在僧舍的門口,不久挖開了好大的坑。他心情沉重地將摩柯允穀的屍體和另一具鮫人長老的屍體放了進去。他合好土,跪在墳前默念了一段往生咒,才悠悠地說
“出來吧。”
王右丞從僧舍的角落裡鑽了出來。
那人見是他,笑道“你不害怕我?”
王右丞望著謝步塵的臉,也笑了,“你這時候殺我,便要在同門麵前暴露了,你絕不會這樣做。而且你是好人,我的命都是你救的,我才不怕你。而且為曾龍這樣屠戮生靈的劊子手,出賣救命恩人,我也不會做。大哥放心吧。”說著他將一隻式神紙人遞給了謝步塵。
“我的傷好了,這小東西便從我身體裡鑽了出來,隻是有點臭,謝大哥彆介意。”
謝步塵道接過紙人說“你何時知道是我的?”
王右丞悄聲說“肖千戶死的時候。”
“他是在眾目睽睽下被人割掉腦袋死的,我當時在屋內如何殺得了他?我若用式神靈力,郭心怡立即便會知道。”
王右丞蹲在他身邊說“這不正是大哥你的高明之處麼?三起凶殺案,皆不用靈力,用最凡人的手法,兩起還置身在眾人之中,讓自己沒有一點嫌疑,輕輕鬆鬆殺了無辜的人。”
謝步塵道“他們是手上沾滿鮫人鮮血的殺人犯,可不是普通人。”
王右丞點點頭。
“你還沒說如何發現是我,我做的很隱蔽。”
王右丞伸出三隻手指“你有三個嫌疑。第一,我初見你時,你沉默寡言。但暴雪以後到現在,你說了好多話。雖然你說的每一句話,看似合情合理但顯得太過刻意。第二,他們死的時候,你總是有一個人獨處的時間,太過巧合了。第三,春來大哥尚不如你,都能打退敵人。你中階靈力的人居然如此輕易地讓巴魯奔死了,很有疑問。”
謝步塵卻說“如果情況危急,我不得已說話呢?如果真的是巧合,每次我身邊無人呢?如果恰巧我和巴魯奔遇到的是鮫人高手呢?所以你有什麼證據?”
王右丞笑道“大哥這是考驗我呢。首先,元千戶是被人活活勒死的。他雖是凡人,但仍是驍勇的軍頭,毫無防備地被人從後勒住,我猜一定是熟人從背後突然下手。”
謝步塵搖搖頭說“這點修煉之人也可輕易繞在他背後作案。”
王右丞道“很是在理。我當時也隻是狐疑凶手在我們之中,仍沒往這個方向去深想。直到我看到了肖千戶的死。郭心怡那婆娘用靈力探知寺廟內並沒彆人,她便以為是修煉高手從遠處射殺的。這便是你利用的第一個認知誤區。他們作為修仙之人,有悖常理的事情,便會往對方是靈力高手上麵去想。其實大可這樣猜測,既然寺內沒有彆人,難道不能是屋內之人做的麼?”
“我推斷是你讓摩柯允穀和鮫人老頭在郭心怡沒來之前將所有木偶和屍體搬到寺外,便造成了一個詭異的假像。眾人陸續從天王殿回來時,你便偷偷告訴肖千戶你似乎感知到屍體在外麵,他必然會去尋找。而後你趁落單的時,便在回來的路上鋪上了一根細細的絲。在他高速奔回的那刻,你突然拉起絲線,一舉割掉了他的腦袋。這也是他脖子上的傷口不平整的原因。”
謝步塵說“他跑的再快,天下也沒有一種線能瞬間割斷人的椎骨吧。”
“有啊,而且還是現成的。”王右丞舉起手上幽藍的扳指,“用鮫絲啊。我也是看到了司馬巫的鮫絲甲才知道它居然如此鋒利堅韌。謝大哥是鮫人吧。”
謝步塵撩起長發,後腦隱約有一片鱗片,笑著說“連師傅都不知道我是鮫人。”
又聽王右丞說“鮫絲太過鋒利,你又無法用靈力,所以便將鮫絲纏在扳指上。待肖千戶人頭落地,你怕彆人發現雪地上鮫絲的細痕,然後來個全屋搜身,便第一個衝出去,其實是要將鮫絲甩出袖子。這枚扳指在雪裡還瑩瑩發光,當時隻有靠近窗戶的你能在大家視線之外偷偷把它也扔出去,而不引起任何人注意。所以我拿到它的那刻,就想到了是你。”
謝步塵仍是笑著,點頭說“他們卻沒往這個方向去想,我太心急了。”
“是大哥你策劃的太周全了。”
“那曾龍呢?他是被人射殺的,我當時也在屋內,我怎麼可能殺死他?”
王右丞站起來,道“因為他不是被射死的。”
謝步塵拍手稱讚起來。
“在天王殿裡,你們根本沒有遇到埋伏。你先打暈了曾龍,這被巴魯奔看到了。他便與你廝殺,你殺巴魯奔當然輕而易舉,而且還讓他砍了你幾下,造成你也受傷的假象。”
謝步塵說“正是。”
“接著你便將曾龍拖在轎內,舉起鐵箭捅進他腦袋。你力道拿捏的很準,保證他不會立即死。”
謝步塵見他仿佛親眼看到自己作案一樣,讚許地看著王右丞。
“然後你將鐵弓布在天王殿上,用鮫絲一端拉起弓弦,另一端綁在曾龍手上。等他轉醒,晃動臂膀,天王殿上便放了空弓,而轎簾也被撩起,造成被射中的假象。然後你趁亂奔出,收回鮫絲,然後抱住曾龍。”
“我既然沒有用弓箭捅死他,他又怎麼立即倒在我懷裡死了?”
“這很簡單啊,你第一個碰到他,立即用一枚金針刺進了他心臟。當時你是第一個碰到他的,而他也口吐血沫而死。如果真是被箭紮頭而死,不會吐這麼多血。”
王右丞又說,“你便要問我要證據了?”
謝步塵點點頭。
“鐵證有二。第一,你第二次用鮫絲的時候,沒有了扳指,鮫絲必然割破了你的手。這時候你已經不怕搜身了,因為曾龍是被射死的。第二,芳婆婆說過,你們都攜有讓凡人失憶的金針,以防在凡人麵前不必要展現了靈力。所以我斷定大哥你身上現在的金針少了一根,它就在曾龍的心臟裡。我們隻要跟春來大哥對一對,你們帶了多少金針,又用掉了幾隻,現在身上還剩餘幾隻便知。”
謝步塵摟著王右丞,二人相視而笑。
久違的日光裡是二人的彩虹屁。
“你如此聰慧機敏,以後必成大器。”
“大哥用凡人手法,當眾殺了族人大仇,也是絕頂聰明”
忽然謝步塵在王右丞耳邊說“你要小心昨天夜裡的這幾個北極島同門,他們很可能已經被人掉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