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庭芳注意到她的異常,連忙問“怎麼了?”
“沒什麼。”錦屏吸了吸鼻子,“就是替大人覺得委屈。”
“其他姑娘,哪個不是被爹娘捧在手心,當寶貝似的嗬護著。隻有姑娘從懂事起就得坐在書桌前,寒冬酷暑、刮風下雨、雞鳴起床,夜半入睡。就因為來了月信,疼得下不來床,起晚了片刻,也要被老爺責罵,說您成日偷懶。夫人更是心疼大公子,整日抱怨姑娘搶了大公子的氣運,對姑娘從來沒一個好臉色,沒一句好話。”
“姑娘戰戰兢兢的過了一輩子,沒穿過裙裝,沒嫁過人。甚至還以女子之身考了狀元,在西北又救了那麼多的老百姓。換成男子,早就封侯拜相,配享太廟。要不是您,周家一大家子怎麼可能從北邊那荒涼之地風風光光的回京?可您呢,到頭來,落得這麼個下場。”
“周家用你的時候,是呼之則來揮之則去。不用你的時候,便卸磨殺驢,甚至任憑你在秦家受磋磨,死了也不派人查證。他們也不想想,要不是大人,他們現在還在北邊做苦力呢!”
“老天怎麼這樣。”錦屏忍不住抹淚,她替周庭芳委屈。
她自幼跟著周庭芳,自然知道“少年天才、六元及第”這八個字,榮光無限,背後卻是多少汗水。
世人總說天道酬勤。
可誰又知道大人背後付出了多少。
冬天冷得手上全是凍瘡,夏日熱得脖子生了痱子,不管外麵天寒地凍還是炎熱難當,隻要院子裡的雞開始叫,周庭芳就會背著書包,毅然決然的踏上屬於她的征程。
而那個時候,真正的周修遠在乾什麼?
他隻是扮做姑娘的打扮,在家裡招貓逗狗,好不快活。
尤其是周夫人,深覺自己對這個兒子虧欠,因此將他寵到骨子裡。手裡但凡有點餘錢,那也是先滿足那個遊手好閒的兒子。
周庭芳抹去錦屏的淚水,無所謂的笑笑,“錦屏,不管你信不信,上一世雖然辛苦,但我卻從不後悔。甚至我還感謝父親的大膽,當年敢讓我代兄科舉。”
“這些年,我見了大漠的孤雁、蒼山的白雪、宜州的細雨,我沒有像其他女子一般被困在後院一隅,我過得辛苦,卻也開心。”
“周修遠代替我在寺廟裡被軟禁了十年,他心中鬱鬱,勝我百倍。母親多疼他一些,也是理所應當。”
“再說,我六親緣淺,父母之事,早已看開。”
“人生有得必有失。”
錦屏眉間憂愁不散,“若是當年周公子沒有生那場病就好了。”
“若周修遠沒有考前生病,又哪裡輪得到我上陣?若我沒有上場考試,又怎會遇到你?”
周庭芳想起往事,略微歎息。
一想,那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
現在想來,雖說周修遠頑劣不堪,讀書也是個半吊子,可臨考前那場病確實來得詭異又突然。
周庭芳一直懷疑,這事是父親的手筆。
父女兩心照不宣,誰都沒有提起過。
一個需要改換門庭,風光回京,將所有曾經欺辱過自己的人都踩在腳下。
一個需要飛出囚籠,不甘命運被他人掌握。
有共同的目的,那便是最好的合作夥伴,不是嗎?
兩個人走入村子裡,屋舍鱗次櫛比,炊煙已熄,偶有狗吠。這冬日嚴寒,地裡也沒有活計,婦人們隻能做做手工,男人們則聚在一起喝大酒吹吹牛。
錦屏看著村子裡幾十戶人,不知從何下手,“兄長,我們挨著問嗎?”
“不必。”周庭芳指著一處略顯富貴的兩進小院道,“先去這家。”
“為何?”
“那第一撥人既是受命來殺我,必然是拿了好處。這家房子剛剛翻新,至少最近家中發了橫財。走,去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