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屏翻身下車。
又想到沈知那驢脾氣,周庭芳還是無奈道“做得隱蔽點,彆讓人家發現沈世子堂堂七尺男兒,喝藥還得配著蜜餞。好歹是個世子,給他留點顏麵。”
錦屏嗤嗤的笑。
“大人,你這是在哄世子殿下喝藥?”
錦屏一臉了然,不給周庭芳辯解的機會,笑道“大人,您不愛吃蜜餞,卻偏偏買來放在馬車上,你呀…你就寵他吧。”
周庭芳“……”
這死丫頭!
沒過多久,沈知就看見錦屏手捧一牛皮紙袋的果脯蜜餞從馬車上而來。
錦屏隻是徑直走向了常樂,遠遠的衝他招手。
“常大哥,天氣嚴寒,吃點東西暖暖身子。都是女孩子們喜歡吃的蜜餞零嘴,彆嫌棄——”
蜜餞啊?
沈知低頭看著桌上那一碗黑乎乎的藥汁,麵露嫌棄,咳嗽兩聲。
若是有點蜜餞搭配著,嘴裡也不用一股子苦味。
很快,錦屏的蜜餞挨著分給大家,最後才走到他跟前來。
錦屏撐著一把油紙傘,一隻手捧著半袋蜜餞,顱頂上還飄來幾朵雪花。
他不由想起。
多年前在國子監讀書的時候,每逢下學,這丫頭便會跑到國子監的門口等候周修遠…哦,不,是周庭芳。
每次她都會帶一些吃食。
果腹、蜜餞、肉乾、自己做的煎餅。
這丫頭生怕周庭芳在國子監裡沒吃飽穿暖。
曾幾何時,他曾發瘋般的嫉妒著錦屏。
周庭芳對她從不設防,兩個人雖是主仆,瞧著卻更像是情人——
瞧那丫頭滿心滿眼的都是周庭芳,他還以為,周庭芳遲早有天要把這丫頭收入房中。
尤其是當聽說周庭芳衝冠一怒為紅顏,竟然為了錦屏而反抗家裡的婚事,他就更是被嫉恨衝昏了頭腦。
年少不識愁滋味。
自從認識了周庭芳,他是喜、怒、驚、妒、憂、恐、思、悲八個字,全都沾了個乾淨。
他隻恨,周修遠不是女子之身。
恨自己瞻前顧後,在乎太多。
恨自己怕周修遠覺得自己齷齪,絲毫不敢表露半分心跡。
如今想來,他隻覺得可笑。
“世子,您…要不要也嘗嘗?”
錦屏笑吟吟的望著他。
沈知回過神來,舒而一笑,“我不愛吃甜的。”
唉?
大人竟然失算了?
沈大人並不好甜食?
沈世子這般芝蘭玉樹的神仙人物,怎麼可能跟小姑娘般喜食甜食?
錦屏正要折身而返,卻聽見沈知又道“不過——”
她轉身。
沈知語氣不緊不慢,很是隨意。
“你既然都專程送來,我也不好拂了你的心意,都給我吧。我也嘗嘗。”
錦屏雙手遞上。
埋頭瞬間,唇角微微勾起。
沈知蹙眉,“你笑什麼?”
錦屏搖頭,麵色泰然,“沒什麼。殿下慢慢吃,若是喜歡,我這裡還有。”
錦屏連忙走開。
心中不得不歎服,自家大人果然是明察秋毫。
好不容易,整支隊伍重新啟程。
派出去的斥候來報,說是前麵二十裡路有個驛站。
過了驛站再行大約百裡路,便是京都南門。
京都啊。
不知怎的,越是靠近京都,周庭芳心裡越是五味雜陳。
或許是近鄉情更怯。
或許是因為那裡有她的仇人。
或許是因為那裡有她牽絆了十幾年的親人。
周修遠,這兩年,你頂著我的光環,過得好嗎?
你自幼膽小懦弱,毫無心思城府,是怎麼敢周旋在朝堂和公主府中?
你一定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吧?
畢竟我和你,已經說不上是誰偷了誰的人生。
車隊一路走走停停。
周庭芳一麵看書,一麵聽著沈知那邊的動靜。
沈知咳嗽聲漸漸止住。
似有所好轉。
周庭芳這一刻懸著的心才略略放下。
整個隊伍不敢停留。
天黑之前若是趕不到驛站,他們這一行人隻能在冰天雪地之中過夜。
好在,天色將晚風雪漸大之時,總算看到了驛站模樣。
那是一個方形的小堡,肆角插著黑旗,燈火閃耀。猶如浮萍搖擺在晦暗的天色之中。
剛一走近,就發現這驛站不同尋常。
門口停著一輛華蓋寶馬香車,青簾厚重,裡麵雖然遮擋得嚴嚴實實,可外觀已然可見主人的華貴奢侈。
馬車寶蓋前端懸掛一刻著木蘭花樣的木牌,上麵還懸掛著七彩穗子的鈴鐺。
風一吹,“鈴鈴”的聲音傳來,清脆悅耳。
這是……
誰家的馬車?
一走進驛站,才發現驛站裡裡外外都打掃得一塵不染,四角懸掛燈籠,屋內格外亮堂。
屋外白雪皚皚。
屋內卻暖氣十足。
很快,一身穿深色官服的驛丞疾步走過來。
雖然交過來的文書上寫著六品武職常樂,可這一隊人馬明顯領頭的是那個錦衣狐裘的矜貴公子。
能有六品武職的官員貼身護送,此人身份必然清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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驛丞常年管理驛站,南來北往的人見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官員更是見了不少,這察言觀色的本事必定是一流。
這人氣度驚人,怕是…皇親國戚。
因此他們一隊人馬一出現,驛丞自然忍不住餘光多瞥了沈知幾眼。
卻不敢太放肆。
貴人既然隱了身份,隻拿屬下的身份文書,便證明他此行隱蔽,不方便對外多說。
可……驛站裡的另一外……卻也是個不好惹的。
小小驛站裡,來了兩位大人物,叫他這小魚小蝦的夾在中間,豈不難受?
若得罪任何一個,都能叫他灰飛煙滅。
“常大人——”驛丞連忙拱手對著常樂,一臉賠笑,餘光卻一直看向沈知。
驛丞將身子埋得更低,“實在是不巧…下午些時候,從京都方向來了位貴人,一口氣就包下了整個驛站。實在是…實在是……”
驛丞擦著腦門上的汗,聲音越來越低。
常樂卻道“李大人,兩個時辰前我們的人就已經將身份文書送上,一切符合驛站入住規矩。更何況,驛站是供傳遞官府文書和軍事情報的人或來往官員途中食宿和換馬的場所,什麼時候變成個人私產了?”
常樂擲地有聲,有理有據,驛丞腦門上的汗,顆顆往下。
不怕遇上蠻不講理的,就怕遇上有禮有節的。
“下官…下官……”驛丞隻能抬手擦汗,兩邊看起來都是身份貴重,他哪裡敢得罪任何一個,“那位姑娘是京城來的,又帶著屬下,他們一人一間房,又給足了銀子,下官…也沒有理由阻攔啊。”
見沈知麵露不虞,驛丞繼續道“那位貴人喜清淨,不喜生人打擾,因此才花重金包下了驛站。不過看那貴人性情很是知書達理,常大人不妨跟那位…協商…或許…或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