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庭芳唇角抖了抖,“世子殿下。說起來我這也是無妄之災。蕭小姐是你招惹來的,也是你非要和我搭話讓蕭小姐誤會的。最重要的是,其實剛才蕭小姐也並非要取我性命——”
沈知的眸光沉沉的壓過來。
“你是說我救你一命是多管閒事?”
周庭芳抿唇。
“還是說你不想認下這救命之恩?”
周庭芳反唇相譏,“那沈世子現在是要挾恩相報?”
“挾恩相報不至於。”沈知望了一眼手裡碎成好幾塊的玉佩,“你不要恩將仇報就行了。”
眼見周庭芳要發火,錦屏連忙打圓場,上前衝沈知微微福身。
“多謝殿下救命之恩。可惜我和兄長身無長物,無以為報,隻能心中謹記這份恩情。將來若有機會,一定報答。”
“那倒不必。”沈知瞥一眼錦屏。
他不明白。
錦屏之前還是個老實乖巧的丫頭。
怎麼跟周方不過一兩個月,現在變得如此滑頭了?
“這玉佩跟我多年,又是陛下所賜,對我頗為重要。”沈知這樣說著,臉上露出惋惜的模樣,“可惜——”
周庭芳的火氣一陣陣往上拱。
什麼跟你多年,什麼陛下所賜!
打量她不知道這玉佩分明就是沈知在國子監讀書的時候,在對麵古玩街上一個小攤子上被騙五十兩買的!
那時沈知還不是世子,雖說沾著一個沈字,可卻是旁得不能再旁的皇室宗親,身上本就拮據,還被人忽悠著去買了這麼一塊玉佩。
沈知說他要一直佩戴,時刻記住被人欺騙的滋味。
因此便多年隨身攜帶。
沈知臉上露出十分不舍的樣子,“罷了。看在你是周懷恩舊友的份兒上,我便不為難你。你賠我千兩銀子便是。”
周庭芳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腿被治好了!
血壓往上衝,騰騰騰的。
她一下站起身來,險些撞到沈知的下顎。
“一千兩?!沈老六,你怎麼不去搶?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那玉佩……”
周庭芳氣勢洶洶,可話說到一半,忽然如鋸了嘴的葫蘆。
等等。
周方不可能知道沈知玉佩的來曆。
即使用“周庭芳身邊人”這種借口也站不住腳。
周庭芳不可能將這種細枝末節的事情都告訴周方。
“我這玉佩怎麼了?”
周庭芳隻覺得眼前陰影更重。
沈知欺身而近,幾乎奪去她所有的空間。
抬眸。
那人的眼睛冰沁沁的。
幽黑一團。
閃耀著攝人心魄的暗芒。
“還有——”
“周方。你叫我…什麼?”
中計了。
沈知或許是起疑了,故意套她的話?
周庭芳心裡一緊,氣勢瞬間矮了半截,尷尬一笑,“老六是我們那兒的家鄉話。沒彆的意思。”
“再有。在下是沒什麼見識,但也是見過好東西的,您那玉佩顏色、紋理、亮度皆非上品,最多也不過百兩,您張口就要千兩之數,是否有趁火打劫之嫌?”
“是嗎?”沈知蹙眉,手中反複把玩碎掉的玉佩,臉上始終似笑非笑,“那怎麼辦呢。當初我買的時候,確實花費千兩之數。”
好。
今天非訛上她是吧。
她到底是哪裡得罪這老六了,非得這麼明裡暗裡的針對她?
如今她在安全屋的所有積蓄都套在沈知那兒不說,眼下還得再搭進去千兩的身家?
那還不如乾脆賣身給他沈知好了!
錦屏不知所措的望著兩人。
這就是神仙打架嗎?
這氣場,這架勢——
害。
自家姑娘和沈世子還真是天生就不對盤啊。
從前吵吵鬨鬨相愛相殺也就算了。
怎麼姑娘都重生了,換了個殼子,這兩人還能互相看不對眼?
看這兩人,明明上半夜一個寒氣入體,咳得無法入眠。另一個膝蓋疼得下不了地。
再看看現在。
大半夜的,兩個人猶如戰力拉滿的鬥雞。
你瞪我,我瞪你。
“都說世人結交須黃金,黃金不多交不深。果然哪,世上大多忘恩負義之輩啊。罷了。就當救了一隻白眼狼。”
沈知重重的歎息。
說完還故意彆有深意的瞥了周庭芳一眼。
周庭芳血壓“蹭蹭蹭”的往上升。
拳頭也捏緊了。
“好。好。好。”周庭芳強忍怒火,聲音平靜,“既然沈世子為救我一命犧牲了心愛之物,我自然該原價賠償。不過我現在確實是身無分文,渾身上下一個銅板都沒有,拿什麼賠給世子爺呢。”
“這倒無妨。我記得你掙錢的本事一流,之前在安州的時候憑借一兩首抄襲的詩句便誆了李觀棋好幾百兩銀子。現在沒錢,不代表以後沒錢。”
沈知笑臉盈盈,說出的話卻猶如惡魔低語。
“你白紙黑字的給我打一張欠條就好。放心,我信得過你。”
周庭芳“……”
一旁的錦屏決定,今天回去就連夜弄兩個世子殿下的小人。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不行啊。沈世子有病,得狠狠紮幾針才行。
周庭芳瞪著沈知。
“好。什麼時候要。”
“不急。”沈知身體微微後仰,裹緊身上的錦裘,“現在就要。”
周庭芳的拳頭躍躍欲試,好不容易忍住怒氣,“這裡沒有紙筆。”
“常樂!”沈知啞著聲音衝二樓喊了一句,“紙筆拿下來!”
果然片刻,常樂便帶著筆墨紙硯下來了。
周庭芳抿唇。
臉色發紅。
那是氣的。
沈知催促,“寫吧。”
周庭芳巋然不動,“沒桌子。寫不了。”
沈知一瞥常樂,常樂立刻拿後背對著周庭芳,“周兄弟,你在我後背寫字便可。”
常樂甚至已經半跪,弓著後背。
周庭芳騎虎難下,隻能將紙鋪開,然後雙眸微眯。
從前隻有她坑沈知的份兒,今天陰溝裡翻了船啊。
教訓慘痛。
回去就紮十個沈知的小人。
沈知一動不動的盯著他。
周庭芳隻能寫下欠條。
殊不知,沈知這口氣凝在胸口。
他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張白紙,眸色專注,似乎要看清楚周方的每一次下筆。
一個人的模樣可以改變。
可習慣無法改變。
口味亦無法改變。
一個人的字跡最能體現人的心性。
字跡是大小、輕重、巧拙、粗細、長短、錯落、欹側、高低、曲直、順逆、乾濕、濃淡、方圓、俯仰、藏露等等的陰陽變化。
任她藏頭露尾,可起筆落筆之間,便無所遁形。
周方的欠條,用的是館閣體。婉麗飄逸、雍容矩度、秀潤華美、正雅圓融——
可他卻無法將視線從他的手上移開。
手如柔荑,手指纖細,骨節細小,寫字時蜷成一團,更是小小一隻。
天光昏暗,他的皮膚顯得白皙又透亮。
此刻他披著發,脂粉不施,渾然天成。
那雙眸子,俏麗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他的雙頰微紅,像女子塗抹過胭脂般,泛著詭異而又誘人的色彩。就連曾經覺得醜陋礙眼的雀斑,此刻也淺淡了不少。
再不提,他的肩膀單薄而瘦弱,以及那雙異於常人的小腳。
沈知忽然心裡一緊。
周庭芳寫字的手,忽然被人給捉住了。
手腕一陣劇痛傳來。
抬眸。
沈知的眸子深處,仿佛夾雜著狂風驟雨。
周庭芳的手腕快要被沈知折斷。
她的手腕細細的,柔軟天成,盈盈可握。
沈知甚至覺得,隻肖輕輕用力,便能輕易折斷。
沈知瞳孔微縮。
這不該是一雙男子的手!
“你…你……”
話音未落,沈知倒是先劇烈的咳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