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蘭麵色不虞,“玉夢,不可亂說,這位是皇祖母新收的義孫,柔嘉縣主。”
安永郡主哼然一笑,“義孫?我怎麼不知道皇祖母收了個寡婦做義孫?莫不是欺本郡主的黃祖母年歲已大,行欺瞞糊弄之事?”
施明澈麵色緊張,“表姐,陛下明旨已下,周姐姐確實是陛下親封的縣主。”
安永郡主瞪了施明澈一眼,“你也是個糊塗東西!她是你哪門子的姐姐,這滿屋子裡站的不都是你的哥哥姐姐?非得要認一個外人,簡直是愚蠢!一個寡婦,天知道她是什麼來曆,如今她又黏上了你,我看你將來怎麼擺脫這狗皮膏藥!”
施明澈麵色一白,被她斥得下不來台。
屋內人皆是沉默以對。
誰也不願意為了一個周庭芳去招惹安永郡主。
畢竟真論起來,這滿屋子的人,都是宣州入主京都的沈氏旁支,鳩占鵲巢後才搖身一變成了皇子公主。
眼前這位安永郡主,那才是血統純正的天族中人。
“安永郡主,您錯了。”
忽然,中和殿內有人開口說話。
聲音不緊不慢。
絲毫不見任何緊張。
安永郡主望向周庭芳。
其餘人也都望向周庭芳。
說話的,竟然是柔嘉縣主周娘子。
安永郡主目光如刀。
“首先,我不是周家寡婦。我嫁的夫婿姓張,所以嚴格說起來,我是張家寡婦。”
周庭芳語氣一頓。
殿內所有人都神色緊張的望向她。
“其次。您若當真覺得我行欺瞞糊弄之事,等太後娘娘和陛下來了,您大可親自向陛下求證。”
霍。
周娘子好大的口氣。
這在場的人,誰不是人精。
安永郡主口口聲聲說周娘子欺瞞哄騙,可聖旨已下,這話豈非是說陛下不夠聖明被小人蒙騙?
看不出來,柔嘉縣主柔柔弱弱,性格竟也如此剛烈。
施明澈聞言,擦了擦額前的汗水。
而沈玉嬌暗中給周庭芳比了個大拇指。
安永郡主扯唇一笑,語氣冰冷“周娘子…好利的一張小嘴。”
周庭芳順勢側身一讓,臉上的笑容無可挑剔,“正如安樂公主所說,陛下快到了,你我站在這門口終歸不雅,請郡主入席。”
安永郡主冷笑一聲,一拂衣袖,入座。
果然,下一刻,慈恩太後攜陛下、皇後、淑妃等後宮眾人到了中和殿。
屋內眾人全都跪下參拜。
周庭芳又聽見皇帝那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今日是家宴,不必如此多禮,大家都入座。”
眾人依次起身。
樂師奏樂,歌舞不停,身著天青色水袖宮裝的宮婢們,捧著托盤輕手輕腳的入內開始布菜。
一般是從精致的冷菜開始,逐漸過渡到熱菜,最後是甜品和水果。每桌大約有十八道菜精致菜肴,
整個過程,若行雲流水。
周庭芳的位置被安排在太後下首第二,離得最近的自然是安永郡主。
而施明澈和周庭芳共用一張小幾。
施明澈餘光瞥一眼周庭芳,壓低聲音說道“你可真凶殘,小心得罪了我那表姐,讓你吃不了兜著走。你不是答應我一定要忍著脾氣嗎。”
周庭芳笑得滿不在意,“下次一定。”
這位安樂公主,她到底是在哪裡見過呢。
為何如此麵熟。
偏半點想不起來。
周庭芳自認自己記憶力很好,若是見過安樂公主,一定會記得。
偏腦子裡半點印象也沒有。
真是奇怪。
此時宮婢剛好捧上漱口的清水香茶,施明澈生怕周庭芳將其當做茶水飲用,惹人笑話。
大魏朝大戶人家,輒以濃茶漱口,煩膩既去而脾胃自清。凡肉之在齒間者,得茶滌之,乃儘消縮,不覺脫去,不煩刺挑也。
這是規矩。也是禮節。
施明澈正要阻攔,哪知卻見那人隻含在口裡片刻,隨後吐在宮婢捧來的痰盂之中。
這一套動作,周庭芳很是熟練。
仿佛做過無數次一般。
今日自從入這中和殿後,周庭芳表現得一直很淡然。禮儀規矩無可挑剔,甚至比他還要熟悉。
就連默默觀察她的幾個皇子公主也忍不住眉梢一挑,暗道太後調教人的本事。
施明澈卻難掩驚色。
周庭芳給他的驚訝……委實有點太多。
她當真隻是葫蘆巷裡張家和離出門的寡婦嗎?
為何她寫得一手好字?
為何她熟知宮中禮儀?
為何她看起來似乎並不懼怕這群皇子公主?
施明澈掩下心頭疑問,隻低咳一聲,“方才你可看見周修遠了?他是不是就是殺害秦大奶奶的凶手?”
周庭芳卻不說話,隻用另一雙筷子給他夾菜。
“小孩兒操心容易長不高。食不言寢不語,好好吃飯,彆說話。”
“哼。我這是為了誰?”施明澈又嘀嘀咕咕的問,“你到底跟周修遠有什麼仇恨?我看他普普通通,先前一直沉默寡言,遇事就往公主身後躲,瞧著怎麼有些畏畏縮縮。我看外界關於他‘少年天才’的傳聞怕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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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庭芳充耳不聞,沉聲道“吃你的飯。”
“明澈。坐過來。坐到阿姐這邊來。”
安永郡主在隔壁桌,遙遙招手。
施明澈望一眼周庭芳。
心中自然是一千個一萬個不情願。
可到底跟著周庭芳許久,也練就了兩分不動聲色。
“阿姐,今日柔嘉縣主第一次麵見聖上,我怕她不懂規矩,衝撞了皇子公主。我坐她旁邊看著,也省得她鬨出笑話。”
安永郡主卻不依不饒,“你我姐弟好久不見,自然要敘敘感情。至於這位周娘子嘛,這殿內的諸位…都是良善之人,誰會欺負了她去?”
慈恩太後低咳一聲,笑眯眯的打岔“澈兒,你表姐一直說好久沒見你,心裡一直想著你呢。你坐過去,你們兩姐弟也親香親香。”
慈恩太後不知想起了什麼傷心事,又唉聲歎氣,“等你表姐將來嫁了人,你們天南海北的,這輩子又能見上幾次。”
太後…這是想起那位在封地的長公主了。
皇帝心領神會,立刻道“母親不必傷心。玉夢是大哥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脈,若母親真舍不得,便將她留在京都嫁人。她一輩子在您眼皮子底下,您也好安心。”
慈恩太後歎息,“皇帝的孝心本宮領了。隻不過出嫁從夫,她總歸是要嫁去南陽的。”
這一席話,說得中和殿內的眾人都不敢接話。
太後娘娘這些年精挑細選,將整個京都的好男兒都打探了個遍,選來選去,也就隻瞧上了沈知。
偏安永郡主身份尷尬,這思來想去,總覺得不妥當。
於是,遠在南陽的趙子俊便入了太後娘娘的眼。
隻不過,南陽離京都有千裡之遙。
都說每逢佳節倍思親,一想到安永郡主要遠嫁,而施明澈又要回南詔,偌大的皇宮又隻剩她一人。
而眼前這滿堂的孝順子孫都不是自己嫡親的血脈,慈恩太後覺得眼前這些飯菜都沒了滋味。
皇帝向皇後使了個眼色,皇後立刻心領神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