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活該!”錦屏怒聲而向,“她是個姑娘,天下哪有你這樣下狠手的兄長!彆家兄長都是護著自家妹妹,隻有你,將自家妹妹視作血仇。”
“那是其他家沒攤上周庭芳那樣的妹妹!你真以為周庭芳是吃素的,我打她哪一次討得了好?她哪一次沒有事後報複回來?這樣睚眥必報、心胸狹窄、偏又聰明好學,還一輩子壓得你喘不過氣來的妹妹,誰會想要!”
“所以你就殺了她!!”
終於——
錦屏嘶聲力竭的吼出了這句話。
周修遠手指卷曲,摳著手心,麵色卻很平靜。
“不管你信不信,我從來沒想過要殺她。”
“我再恨她…她…也是我這世上唯一的妹妹。”
錦屏嗤笑一聲,“虛偽。”
周修遠被她逼急,驀地站起身來,身影惡狠狠的壓了過來,“你一個奴才,也敢瞧不起我這個主子!我就知道,你們都瞧不起我!父親瞧不起我,她瞧不起我,如今連一個奴才也敢瞧不起我!我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人,這輩子怎麼都比不上她,難道…全世界不如她的人都得去死嗎?!”
“駙馬不必衝著我惱羞成怒。至少你還活著!可姑娘呢——”
錦屏抬眸,眸色清亮,咄咄逼人,仿佛夾雜著無數的憤怒和委屈。
“若沒有姑娘,你有什麼資格當駙馬?你能過上現在這樣呼奴喚婢的生活?你怕是現在還在北邊那苦寒之地,生生世世做泥腿子!”
“我們姑娘冬日冷水沃麵,天還黑著,她就得上學趕路。北方的冬天那般冷,路上全是冰淩子,姑娘走得鞋襪裡都是冰!”
“而你,你在乾什麼?!你在家裡呼呼大睡,醒來便有老夫人將早餐端到床上。你醒了便和鄉下那幫孩子們一起去招貓逗狗,玩得滿頭大汗才肯回家。”
“你一看書就假裝肚子疼,老爺打過你多少回你數過沒有?如今嫉妒我們大人六元及第,當時可是你求著我們姑娘幫你讀書練字!”
“改換門庭…光宗耀祖…這些本該是你周修遠的責任!可是因為你的膽小怯弱,貪圖享樂,生生讓我們姑娘扛起來!”
“我們姑娘…這輩子過過幾天好日子啊?偏偏你們還不放過她,卸磨殺驢不說,還將她像是累贅一般扔到秦家!你可知道,姑娘雙腿儘斷,嫁去秦家要忍受多少流言和白眼!她時常夜半醒來呆坐哭泣,就那麼睜著眼睛等著天亮——”
周修遠似被踩中痛處,一下跳了起來,“胡說!秦家的婚事是她自己點頭同意的,我們沒人逼迫她!”
“沒人逼迫她,她怎麼可能同意這門婚事!定然是連你們也嫌棄她,姑娘何等聰明,怎麼可能察覺不到你們的心思!她答應嫁去秦家,分明就是存了死誌!”
“我怎麼知道?!你問她去!”
“那大公子今日來找我做什麼?為了炫耀?可我們姑娘已經死了,你要炫耀…找錯了人。”
周修遠自嘲,“我有什麼值得炫耀的?我這一輩子一事無成…永遠活在她的陰影之下,做一個有名無實的周懷恩,你以為我就快活?”
錦屏卻笑,“大公子還不夠快活?周老夫人疼你到骨子裡,讀書科舉都有姑娘代勞,自姑娘考中童生後家境漸漸好轉,你什麼都不需要做,便能過上錦衣玉食呼奴喚婢的生活——”
周修遠臉色淡淡,語氣平靜,“是啊。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我該滿足才是。”
他的背影那般單薄,好似有什麼東西重重的壓在他的肩頭,讓他即使坐著,也習慣性的蜷曲雙肩,讓自己儘量縮成一團,好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他低低一笑,聲音聽來蒼涼,“可是,從來沒有人問過我想要什麼樣的生活。這錦衣玉食、榮華富貴……本就是他們強塞給我的。我又做錯什麼了呢?就因為我沒她聰明,沒她會讀書,就得被父親送去寺廟遠離至親,一去便是十年——”
錦屏聞言默然,輕輕咬唇。
半晌。
那女子的聲音在寂靜的空氣中幽幽響起。
“很久之前,姑娘跟我講過一個笑話。”
“她說,從前有家讀書人,生了一對雙生子。父親望子成龍,送兩個兒子去讀書。為了激勵他們考上進士,就讓他們相互競爭。書院裡每月月考,誰考得好,接下來的那一個月裡就隻允許誰上桌吃飯,剩下的另外一個兒子隻能在廚房吃剩飯剩菜。甚至新衣、零嘴、筆墨紙硯也隻會緊著那考得更好的一人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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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遠沉默的聽著。
仿佛要從這個故事中窺出他和周庭芳的身影。
“如那位父親所願,兄弟倆相互比拚你追我趕,最後雙雙考中進士。”
周修遠忍不住問“那然後呢?”
“考中進士後,兩兄弟同朝為官。自然是…將對方視作一生之敵…爭得你死我活,甚至恨不得喝對方的血,鞭打對方的屍體,將對方挫骨揚灰。”
周修遠麵色發白。
幽暗的光線之中,他坐在那裡,肩線繃直。
好半晌,周修遠才喃喃開口“所以…我和她都是父親手裡的提線木偶。你想說,我該恨的是父親,而不是她。”
“這個故事,端看大公子怎樣解讀。”
周修遠緊緊捏著衣袍衣角,那雙冷冷的眼睛看向錦屏,“這個故事…她怎麼看?”
“姑娘講完哈哈大笑。”
“她笑什麼?”
“不知道。”
周修遠斂了眸色,愣在那裡。
周庭芳笑什麼呢。
這個故事有什麼好笑的呢。
或許是她從這個故事裡也感同身受,因而發出嘲笑?
周修遠對周庭芳從不了解,印象裡隻記得她是個比天下男子還要陰狠歹毒的人,誰沾上她,準沒好下場。
可是錦屏嘴裡的那個人,似乎也有可愛和無奈的一麵。
提線木偶嗎。
是啊。
他和周庭芳都是父親手裡的傀儡罷了。
父親不會理會他們之間的明爭暗鬥。
都說河蚌相爭漁翁得利,那麼父親就是這個漁翁。
周修遠起身,緩步朝著門外走去,走到門邊忽而回頭。
長風灌進,吹起那人的衣袂,他的臉色籠在一片陰影之中,叫人看不真切。
“她…恨…我嗎。”
錦屏搖搖頭。
“姑娘曾說過,大公子雖不善詩書,於做生意一事上卻頗有天賦。你六歲時候就知道去村頭修築河堤的勞工群裡賣糖水,一個夏天就掙半兩銀子,可見大公子聰穎機智不同常人。”
“她說,若沒有她,大公子也一樣能把日子過得很好。”
“她還說。她不知道你和她…到底哪個更可憐。”
“我想…她從不曾恨過你。”
周修遠聞言,先是不可思議,隨後不知怎的,眼眶竟然一紅。
他愣愣的站在那裡,好似人呆了傻了般。
忽而,周修遠仰天大笑出門而去。
笑聲分外蒼涼。
“沒想到,這個世上…知我者…唯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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