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建的吆喝還卡在喉嚨裡,洶湧的人潮便如決堤洪水般轟然湧入店內。
穿藍布工裝的男人被擠得後背貼著門框,搪瓷缸裡的豆漿潑在青磚上,轉眼就被踩出灰褐的腳印;
梳著麻花辮的姑娘們的發繩在推搡中散開,烏黑長發攪著飄落的鞭炮碎屑,在空中翻飛成霧。
當第一縷晨光掠過店內懸掛的新衣,整個空間仿佛突然被點燃——酒紅喇叭袖連衣裙在穿堂風裡劃出豔麗弧線,驚得戴老花鏡的大媽摘下眼鏡,渾濁的眼睛裡映出從未見過的剪裁;
米白色襯衫的蕾絲領口隨著人潮晃動,引得紡織廠女工們伸長脖子,工裝褲口袋裡的工作牌在推擠中叮當作響。
有位抱著鋁飯盒的大叔被擠到模特跟前,鼻尖幾乎要貼上鵝黃色背帶裙上跳躍的彩點,他下意識伸手去摸,卻被身後人潮推著踉蹌半步,飯盒“哐當”掉地的聲響混著此起彼伏的驚歎:“這衣裳咋像畫報裡走出來的!”
“這顏色,供銷社十年都進不來!”
櫥窗玻璃被層層疊疊的手掌按出白霧,幾個戴紅領巾的孩子從大人腋下鑽進來,亮晶晶的眼睛死死盯著會反光的紐扣;
穿海魂衫的小夥子們扯著領口透氣,汗濕的後背卻依然死死抵住門框,生怕錯過任何一件新潮服飾。
布料摩擦聲、驚呼聲、竹籃碰撞聲交織成沸騰的浪潮,將“華裳臻品”四個字的鎏金招牌都震得微微發顫。
文蕾他們就像被上緊發條的陀螺,紮進洶湧的人潮中。
丁雁羽則踮著腳,好不容易穩住被人群擠得東倒西歪的模特,顧不上擦去額頭的細汗,又被幾個嘰嘰喳喳的姑娘團團圍住,七嘴八舌詢問著背帶裙的尺碼。
櫃台前擠滿了踮腳張望、爭相付款的顧客。
文蔚左手快速撕下寫好的票據,右手接過顧客遞來的紙幣,指尖熟練地撚過一張張"大團結";
她一邊報出金額,一邊手腳麻利地從鐵皮錢箱裡翻找零錢,硬幣相撞發出清脆的叮當聲。
文初肩頭扛著整捆衣架,袁建抱著疊得齊整的新衣,兩人幾乎是貼著牆麵挪動。
袁遠和張來飛則組成接力小隊,在貨架間的縫隙裡鑽來鑽去,手裡攥著的夾子“哢嗒哢嗒”響個不停。
他們眼睛死死盯著那些騰空的衣架,一旦發現空缺,便立刻擠上前去補掛新衣,生怕慢一步就跟不上這火熱的節奏。
店裡的營業員們穿著最新款服裝,成為店內最亮眼的存在。
留著齊耳短發的陳姐站在連衣裙區,酒紅喇叭袖連衣裙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旋動,如同綻放的玫瑰。
她嘴角噙著溫柔的笑意,指尖輕點著裙擺上的褶皺,耐心地對圍在身前的小姑娘們說道,
“這喇叭袖是港城最時興的樣式,聽說在港城最少要一百多塊錢呢。
咱們這裡隻要十五塊錢,連票都不要哦。”
她說著抬手做了個轉圈的動作,袖口的蕾絲花邊掃過空氣,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周圍的顧客紛紛駐足,有人踮腳張望,有人低聲議論,豔羨的目光如同細密的雨絲,將她周身籠成焦點。
人群中此起彼伏的驚歎聲裡,不知誰小聲說了句“真像電影裡走出來的”,惹得眾人頻頻點頭,目光愈發熾熱。
幾個姑娘原本還在為十五塊錢的價格咂舌,指腹在口袋裡反複摩挲著疊得平整的紙幣。
又瞥見她轉身時裙擺劃出的漂亮弧度,眼底瞬間騰起一簇火苗。
有人咬著嘴唇把發辮繞在指尖,有人踮腳偷瞄同伴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