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內的空氣仿佛凝固成冰,死寂中,李霖抬手按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眼中翻湧的戾氣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他微微俯身,身上的中山裝平整筆挺,隨著動作輕輕晃動,布料摩擦發出細微聲響。
他那骨節分明的手指穩穩扶住傾倒的椅子,椅腿與地麵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隨後,他不緊不慢地落座,雙手交疊放在腿上,中山裝的袖口平整規矩,他的指尖在膝蓋上輕叩,節奏由緩至急。
丁雁羽杏眼圓睜,惡狠狠地剜了李霖一眼,目光掃過牛莉莉和馮二姑時,恨意幾乎凝成實質,仿佛要將對方灼穿。
顧瑤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剛要開口便被袁建攥住手腕,掌心的力道大得生疼,她隻得死死咬住後槽牙,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趙大叔,楊組長,咱們喝酒!”
肖青猛地站起身,杯中的酒水晃出漣漪,他強笑著高舉酒杯,衝著趙大隊長等人虛晃一圈,
“各位叔伯,我乾了,你們隨意。”
玻璃杯相撞的脆響打破死寂,卻壓不住空氣裡翻湧的暗潮,眾人舉杯的動作僵硬如木偶,碰杯聲裡裹著沉甸甸的尷尬。
好在袁遠和張來飛默契十足,立刻成了氣氛擔當。
袁遠端著盤子,穿梭在人群間,將新鮮的熱菜一一擺上餐桌,還不忘講幾個應景的小笑話;
張來飛則端著酒杯,挨個的敬了趙大隊長、楊組長他們一杯酒。
酒過三巡,碰杯聲、笑罵聲和著此起彼伏的勸菜聲交織成網,將方才劍拔弩張的暗流徹底裹進熱鬨的浪潮裡。
趙六丫撇著嘴與文蕾、丁雁羽說起了村中八卦,丁蘭拉著紀奶奶絮叨陳年舊事,
連李霖麵前的酒杯都被花嬸子不由分說地斟滿——方才的劍拔弩張恍若一場幻夢,隻餘滿室煙火氣在喧鬨中翻湧。
宴席結束後,紀奶奶拒絕了丁蘭多次邀請,住進了文蕾在前門不遠的胡同裡。
宴席散場時,丁蘭攥著紀奶奶的手再三邀請,眼角笑出的褶皺裡還沾著方才的酒意,
“老姐姐,就住我那兒!咱們晚上還能接著嘮!”
紀奶奶卻輕輕拍開她的手,渾濁的眼睛裡泛起一絲凝重:
"丁妹子,你我不是外人,有些話我就直說了。這次來京都,我可不是串門的。"
她壓低聲音,枯瘦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拐杖,
"我們家的事還沒有個說法呢,我得去有關部門跑幾趟。住在你那兒,指不定給你添麻煩。"
說著,她深深歎了口氣,伸手拍了拍丁蘭的手背,"等那攤子事了結,咱們姐倆關起門來好好嘮。"
丁蘭無聲地歎了口氣,眼角的皺紋裡浸著無奈。
她自然曉得紀奶奶和馮爺爺家的事,袁毅早前就跟上頭打過招呼,可那些糾纏著時代印記的曆史遺留問題,哪是三兩句話就能解決的?
就像浸透鹽堿的土地,縱使灑下甘霖,也要等漫長時光慢慢衝刷。
她望著紀奶奶佝僂的背影,喉間泛起苦澀。
文蕾領著紀奶奶、馮爺爺、趙大隊長等人拐進前門大街後的胡同,槐樹影影綽綽灑在青石板路上。
轉過彎,一座爬滿綠藤的灰磚門樓出現在眼前,斑駁的朱漆門半掩著,露出裡頭垂花門上褪色的彩繪。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腐朽的門軸發出綿長的歎息。
一方天井豁然躍入眼簾:東廂房窗欞糊著雪白的綿紙,在日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