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行李箱安置妥當後。
唐宋在靠窗的座位坐下，打開手機，拍了一張車廂前方的圖，分享給了柳青檸。
留言道：“平安上車了，不用擔心。”
發送完，他將手機反扣在小桌板上，微微側身，靠在座椅上打量周圍。
車廂布局和以往商務座無異，2+1排列，座位寬敞，淺灰色的皮革座椅透著一股高級感。
由於是周六上午的高峰時段，商務車廂內陸續有乘客登車，不多時便已坐滿了八九成。
正在這時。
一個穿著灰色西裝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在他鄰座落座。
約莫四十歲上下，身形精乾，金邊眼鏡，頭發打理得一絲不苟，整個人顯得乾練而克製。
察覺到唐宋的視線，他笑了笑，主動搭話道：“你是深城人？”
唐宋搖搖頭，“不是，來這邊出差。”
他並沒有過多解釋，說話也淡淡的。
中年男人略頓了一下，似乎習慣於應對這種“冷淡型”的社交。
從公文包裡掏出一台帶鍵盤的平板電腦，上麵是未完成的ppt。
將手中的公文包整齊放入腿前的儲物區。
中年男人開玩笑道：“小兄弟，看你這氣質，該不會是哪家未出道的明星藝人吧？”
“嗬嗬，不是。”
“那就是金融行業？”
“算是吧。”
中年男人眼前亮了亮，從西裝內袋裡掏出一張名片遞了過去，“蔣政，我們公司做的是醫療ai，最近剛開始接觸資本市場。”
唐宋禮貌的接過名片，輕笑著點點頭，“唐宋。”
他並沒有多說什麼，也沒有回以名片。
事實上，他的名片都交由林沐雪保管，平日並不自己隨身攜帶。
在高鐵商務座上，尤其是從深城前往金融中心香江，類似的搭訕很常見。
一個偶然的對話，也許就能撞上一樁機會。
唐宋目前也在進行【資本獵手】的任務，倒是不介意被人這種搭訕。
察覺到唐宋帶著些“高冷”的氣場，蔣政微微蹙了蹙眉。
卻還是語氣輕鬆的自嘲道：“我們公司在深城，剛打完一輪bd回去，沒想到昨晚香江這邊出了大新聞，隻能臨時搶票再飛奔回來。”
“金融圈大地震？”唐宋順口接了一句，目光微閃，意識到了什麼。
“是啊，容流資本那筆錢一砸下來，整個香江的基金圈都炸了。我聽說，有家美元基金連夜調整了優先配置名單。”
“祝您好運。”唐宋禮貌應答，並未深入探討，而是垂眼掃了一眼手裡的名片。
【慧醫雲科技有限公司總經理，蔣政】
接著又看了看他麵前的平板電腦。
轉而問道：“貴公司是做醫療人工智能的？”
“嗯我們是以數據中台為基礎，往大模型方向靠。”蔣政立刻來了精神，“和青檸科技在做lime3.0方向的醫療大模型融合，目前剛出第一個臨床協同原型。”
提到“青檸科技”，唐宋倒是來了點興趣，“青檸科技的lime3.0確實出色。”
畢竟剛剛和柳青檸分開，兩人之間除了談情說愛，聊的最多的就是青檸科技的大模型。
正在這時。
蔣政右邊的f座也迎來一位乘客。
一位30出頭、西裝革履的青年將手提電腦和手機整齊放好，坐下動作乾淨利落。
蔣政掃了一眼對方，似乎想起什麼，試探性地問：“不好意思，請問您是…同創偉業的李總？”
青年動作一頓，抬頭看了他一眼，點頭笑道：“我是。”
蔣政神色一振，迅速遞上名片，語速明顯加快：“李總好，我是慧醫雲的蔣政，我們和青檸科技有深度合作，正在落地一個mson智能診療係統，項目現在剛進評估階段，特彆希望能請教您一點意見…”
比起剛才和唐宋聊天時的謹慎與“探口風”，這時的蔣政顯然投入了更多熱情與細節，甚至帶著某種“應試狀態”。
事實上，他之所以出差坐商務座，也是為了爭取到這樣的機會。
從深城到香江的商務車廂，時常能碰到金融圈的、精英。
比如這位同創偉業的vp李默然，在深城vc領域很有些名氣，而且是專注於科技ai領域的。
蔣政自然希望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
李默然安靜聽著，偶爾微笑點頭，但始終語調溫和克製。
一旁的唐宋頓住話頭，隨手將蔣政的名片放回小桌板角落。
高鐵發出細微震動，緩緩駛離深城北站，融入雨幕中。
蔣政說了大半個項目，見李默然始終反應平淡，也識趣地放緩了語速。
過了幾秒，轉而輕聲問：“李總，這次您也去香江，是為了容流資本那支百億母基金？”
“嗯，對。”
“我聽說有三四家基金已經提前收到風，連夜遞了材料…香江那邊估計要徹底洗一輪牌。”
李默然淡淡道：“嗯，有幾個老項目可能會重啟，看情況。”
蔣政剛要就這個話題和對方深入討論，卻看到李默然已經戴上了降噪耳機，撥通了電話，開始低聲說起了什麼。
蔣政不便繼續搭話，隻能退回自己的座位，情緒也明顯有些沮喪。
重新轉過頭，便看到唐宋正舉著手機，對準車廂前方，調整著曝光和角度。
緊接著，車廂裡響起了在網上超火的粵語+普通話雙語播報：“下一站，香江西九龍站。”
拍攝結束，唐宋收起手機，預覽了一下效果，嘴角微微揚起。
“你這是要拍短視頻嗎？”蔣政笑著隨口問了句。
“嗯，做內容的。”唐宋點點頭，語氣不緊不慢。
“是vlog那種？”
“差不多。”唐宋說了一聲，也戴上了耳機，簡單的剪輯了一下素材。
他這次來香江，除了應對容流資本的大變動，也打算拍攝一些視頻素材，運營一下自己的抖音賬號。
畢竟【魅力顯化】這個任務有【魅力+1】的珍貴獎勵，小紅書那邊一切順利，抖音這邊也要運營一下。
這段從深城到香江的知名專長剛好可以用來做自己視頻的開頭。
聽到他的話，蔣政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落差。
唐宋的氣質太出挑了。
從容、沉靜，帶著一股不動聲色的矜貴，怎麼看都不像普通人。
起初聽到對方是金融從業者，他還以為對方是哪家投行的核心人物，或是某個家辦裡的二代，心中不免生出結交之意。
結果發現他好像沒怎麼來過香江，而且還在做短視頻。
雖說現在不少年輕投資人也做內容，但聽起來總歸有些出乎預料。
便也沒有繼續剛剛的項目介紹。
轉而將注意力放到了另一側的李默然身上。
隱約能聽到他在電話裡說著“機構名單”“容流資本”“共管賬戶”之類的關鍵詞。
每一個詞聽起來都充滿重量。
蔣政微微前傾，做出認真聆聽的姿態，同時在腦海中迅速整理語言，斟酌著待會兒該怎麼開口。
……
從深城北開往羊城的高鐵上。
“噠噠噠——”指甲敲擊鍵盤的聲音不斷響起。
過了片刻。
璐璐歎了口氣，揉了揉眉心：“得了，剛剛聊的那家公司，開口隻給5k，還明說要找能接受無償加班的……現在找工作都這麼坑的嗎？我真的得考慮轉行了。”
張妍沉默了一陣，小聲道：“可以試試考公，或者事業編。”
“唉……”璐璐聳聳肩，“現在上岸多難啊，簡直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而且我還想買房，公積金不能斷，根本不敢全職備考，沒那個底氣。”
“也是。”張妍點點頭，垂下眼簾，眼神有些黯淡。
在她心裡，其實一直覺得璐璐要比自己“成功”得多。
璐璐大學還沒畢業，就在一家新媒體公司實習，趕上了公眾號最後一波紅利期。寫出幾個10萬+爆款，順利轉正，攢下了第一筆積蓄。
相比之下，她今年已經26歲了，存款卻隻有一萬七，還麵臨著失業危機。
這幾年，她一直在搬家換租處，生活像沒紮根似的飄著。
每逢節日，還會寄點錢給家裡。
錢，自然是攢不下的。
如果真要考編，隻能離開羊城，租個便宜的房子，好好備考。
考哪裡的呢？
她的腦海中冒出個名字——燕城。
她的眼睛輕輕一亮，開始掰著指頭默默計算。
如果租燕城那種老舊的家屬院，一居室大概600塊，備考一年就是7200。
自己做飯，每月控製在500以內；加上日用品、水電、交通…
雜七雜八算下來，這一萬七似乎將將夠用。
但前提是…不能生病。
思緒慢慢黯淡下來，目光也隨之暗淡。
當然，這一切都隻是“想想”。
她輕輕歎了口氣，把視線從手機上移開，重新落在膝蓋上的漫畫書上。
《七龍珠》第32卷。
這也是2009版的，每一本都是她精挑細選出來的，看起來很新，沒有任何破損或汙漬，質量極佳。
胸口微微起伏，腦海中一幅幅畫麵閃過。
時隔十二年，她依然記得，自己曾弄丟的是第16卷——《悟空覺醒！超級賽亞人傳說》。
那一卷講的是：弗利薩殺死小林，悟空在怒火中變身超級賽亞人，最終決戰摧毀娜美克星。
她還清楚的記得，那個嘻嘻哈哈的同桌，在某一天，突然捧著這本漫畫，站在教室門口，義正詞嚴地說：“我要替小林報仇！”
然後開始“變身”，引得同學們哈哈大笑。
他回到座位，眉飛色舞地跟她講著劇情，不厭其煩地翻著每一頁，甚至在上課時間也要拉她偷偷看漫畫。
到最後，還把那本心愛的漫畫借給了她，讓她周末在家看完。
她帶回了“家”，或者說寄宿的姑姑家，很認真的看完了。
可當她周一回校時，卻發現那本漫畫不見了。
翻遍書包、課桌、抽屜、被褥……始終找不到。
她急得直哭，卻又沒有辦法。
後來才知道，是姑姑家的表弟趁她不注意，把漫畫拿去學校“分享”，和同學們一頁一頁撕著傳閱。
等到還回來時，隻剩下七零八落的十幾頁。
寄宿在姑姑家，她連吃飯都要小心翼翼，自然不敢胡鬨。
她曾想攢錢買一本新的還給他，可那時候，手裡真的連五塊錢都沒有。
而當她終於有能力去買時，唐宋已經不需要了。
他早就換了新的一本，甚至已經看到了後傳。
窗外風景疾馳而過。
張妍默默低頭，手指摩挲著漫畫的封麵。
時間的列車可比高鐵要快得多。
一眨眼，12年就這麼過去了。
你大概已經不記得我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