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煊甲從地上起身,滿是笑容道:“聽聞郭大人喜愛書畫,前番卑職府中有下人從京師回來,特地帶來朱聖人的一本珍本。
“卑職乃是武人,聖人珍本落在手裡,實在是誠惶誠恐,不敢玷汙,所以不如就轉交大人收藏,如此才彰顯配德。”
說著,宋煊甲又低聲一句道:“此外,下官又尋得了一些白米、黃米,一同貢獻給大人,以供大人府中夥食。”
郭通史聞言大喜。
朱聖人,便是朱熹了。
在明初,朱熹就被請進了孔廟,僅僅排在孔子等人之下。
他的珍本那可是難得貴物。
至於那些黃米、白米,則是明朝各大小官員為了方便行賄,常用的術語。
黃米就是黃金,白米則是白銀。
受了宋煊甲的大禮。
郭通史臉上從不耐變成了溫和,輕輕咳嗽一聲,說道:“嗯,你倒是有心了。”
說完,郭通史讓下人搬來一張椅子。
宋煊甲不敢落座,隻挨了半邊屁股在上麵。
見他這般恭敬的樣子。
郭通史更加滿意。
他對永平府的武官並不認識幾個,也不放在心上。
畢竟他掌握著的糧錢兵餉,可以說掌握著這些武官的生死大脈,容不得武官對他不敬。
而且他的身後,還站著朝廷的幾位重臣,還有些個閣老。
甚至在魏忠賢那裡,也是留過名字的。
雙方坐下來後,宋煊甲又對郭通史恭維了幾句。
然後話題自然轉到了此行的目的上來。
“大人,那溫越職責乃是管著山海關外,現在動靜卻扯到了永平府境內,瞧瞧他這幾月的動作,又是從永平府這裡強拉百姓前去屯田,又是聲勢浩大跨境剿匪。”
宋煊甲訴苦道:“現在永平府內許多百姓隻知道北方有個鎮國將軍,全然不知道他們的父母官是誰,更不知道朝廷。
“溫越如此收買人心,現在看來沒有什麼,但心思昭然,未必……”
郭通史聽到這裡,冷笑一聲:“這永平府是朝廷的永平府,不是那關外的嚴寒之地,更不是某個人的,絕對不會出現唐末時候藩鎮現象。”
這話似乎是在暗示什麼。
宋煊甲立即站起來,趕忙道:“大人,下官是忠心為國,絕不會與那溫越……”
“哈哈哈……”
郭通史笑著打斷了宋煊甲的話,道:“你勤勉為國,本官是知道的,不是說你,坐。”
“鎮國將軍在關外設立新堡,抵抗建虜,這自然是無可厚非的,卑職也是讚同的。
“可是這設立新堡的百姓,卻是從卑職等治下招人,或是利誘,或是威逼,那青牙軍威勢凶猛,卑職等麵對此,也不敢去質問……”
宋煊甲看了看郭通史的臉色,繼續道:“可是這開春以來,準備是要春耕的,現在治下百姓軍戶不足,怕是要耽誤春耕之事,這又影響到夏稅秋糧征收……”
宋煊甲說這話的時候。
郭通史的臉色變得逐漸難看了。
郭通史身為永平府的通判,負責永平府各州縣衛所的征稅之事。
若是因為軍戶百姓逃亡,收稅數量變少。
這責任少不得要算在他的頭上。
眼下朝廷正是缺錢的時候,他要是完不成稅務征收,就算是朝中有著靠山,征不上稅,也是棄子一個。
為了現在這個通判位置。
郭通史可是花了不少的力氣,若是因為這樣被去職,他生吃了溫越的心都有了。
而瞧著郭通史的臉色變黑。
宋煊甲再次加了一把力氣,又道:“卑職還聽聞,鎮國將軍打算征收商稅,不論是關外的,還是我等永平府進入山海關的……”
“啪!”
郭通史很快啊,站起來,怒道:“真是荒謬,此乃與民爭利之舉,這溫越怎麼敢行此事?
“再者,我永平府的商稅,他區區一個山海關守備,隻不過是暫代遼東經略,怎麼敢征收的,真是不把本官等放在眼裡!
“這溫越若是敢這做如此大不韙之事,本官定然聯名其他同僚,一起上書彈劾!”
看郭通史這般為國儘心儘力,義憤填膺的樣子。
宋煊甲卻是心中有些冷笑。
其實還不是郭通史如此憤怒,還不是為了他的利益。
自從他成為永平府通判之後。
其族中的子弟紛紛來到永平府,或是強買田地,或是開設店鋪。
如糧店、布匹店、鹽店等,開設至少有十幾家。
其中大部分都是往山海關外,運去的。
現在溫越要從這些商人中征稅,豈不是從他的身上挖肉下來吃?
這讓郭通史如何忍受的了?
宋煊甲掌管著西嶺堡,那是個邊關城堡,許多商人都買通他,從他那裡走私過。
其中也不乏郭家子弟。
這幾日,之前他透出去的口風,想來已經被郭家子弟傳到郭通史的耳朵裡麵了。
溫越整治軍隊,禁止邊關走私,已經觸犯了許多人的利益,這下又要征收糧稅。
這郭通史怕是和自己等人一樣,也被逼上絕路了。
其實是否征收商稅。
溫越和幕府等人隻是討論,並沒有定下。
畢竟山海關的商人數量並不是太多,稅收征收還是主要靠著屯田為主。
按照溫越的意思,這商稅並不著急征收,再緩一些時間,等著過個兩年再說,到時候屯田穩定了,商人也多了,再動手也不遲。
可不知道,是哪裡傳來的消息。
說是他要征收商稅,與民爭利。
這消息對郭通史來說,這消息無疑是火上澆油,更是讓人惱怒。
而對宋煊甲等人來說,這消息卻是寶貴的甘雨,可解決燃眉之急。
不管是不是真的,隻要把這個消息傳揚開來,溫越必然就會陷入巨大的麻煩當中。
他得罪是巨大的商人團體,以及各方的利益相關者。
在這麼龐大的利益網下,他繼續坐鎮遼東,有那上萬威名赫赫的青牙軍,或許可行。
但想再把手伸往關內,那就難了。
或許受到各方詰難。
溫越就顧不得看整治撫寧衛的軍隊,也顧不得嚴治邊關走私了。
宋煊甲等守備,便又可以安心吃空餉,收取賄賂,走私賣貨了。
郭通史和宋煊甲不知道在屋裡談論了許久。
等到太陽西下。
宋煊甲才從郭通史的府中出來。
他的臉上帶著滿意的笑容,眼裡卻是冷光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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