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煥也發現了陣前的情況，麵色沉重的過來了。
身邊還跟著滿桂和馬世龍，看樣子，在陣地的兩翼，也遇到了同樣的事情。
袁崇煥帶著眾人往前方走去，來到了土牆後方。
後金軍押出來的百姓已經被驅趕過過來，離著第一道矮牆隻有幾十步的距離了。
在這個距離上，視力不弱的都可以清晰看到這些百姓臉上那種畏懼恐慌的神色。
在這些明國百姓的身後，另有不少的後金兵藏在他們的身後，以百姓作為掩護。
後金兵還不止的喝罵，不止地抬起手上的鞭子，狠狠抽在明國百姓的身上，每一鞭子抽過去，就有一大塊的皮肉綻開，響起一聲百姓的慘叫。
望見這種情況。
諸將的臉上都出現了憤怒之色。
但也有將領，臉上除了憤怒，更多的是著急。
馬世龍急忙道：“袁都督，我等必須要驅趕這些百姓啊，若是不放任不管，待後金軍驅趕百姓近前，我大軍陣地恐有危險。”
袁崇煥皺眉道：“所有軍士都在看著，怎敢如此啊？”
滿桂和馬世龍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出其中的著急之色。
如果是他們單獨領軍，麵對敵人驅趕百姓來攻的話，殺了就殺了。
但是現在大軍在外，諸將都在，眾人誰都不願自己動手，不然等日後有心人私報朝廷，定下一個屠殺百姓的罪名該如何？
站在袁崇煥後方的左輔，忽然道：“都督大人，末將觀這些百姓粗壯有力，大有可能是賊虜所裝，迷惑我軍視線，想來殺之無礙。”
這就是睜眼說瞎話了。
對麵的明國百姓，個個骨瘦如柴，臉上都是饑色，哪裡有粗壯有力可言？
袁崇煥還是猶豫。
現在對這些百姓下手簡單，可如今閹黨當道，就怕戰後會因此受責。
當然，他倒是不怕朝廷的責罰，就怕因朝廷責罰，離開遼東。
如今遼東大好形式，若是新來的閹黨黨人，如溫越一般能鎮住遼東還好，但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最大的可能性，還是會派來高第那般貨色，將遼東弄得一團糟，給了建虜喘息之機。
而想到高第，袁崇煥隱藏在心中那個消息，不知道該不該和眾將說。
左輔看出了袁崇煥的猶豫，又說道：“都督大人，或許我等可以挑選弓箭嫻熟的軍士，射殺那些驅趕百姓的建虜，讓他們不能驅趕百姓靠近。”
說完，左輔自己都歎息一聲。
很顯然，這個提議完全是沒用，用箭術射明國百姓身後的建虜，軍中哪裡挑選的出多少有這般箭術的軍士？
袁崇煥眉頭緊皺，嘴巴張了好幾次，卻還沒有下令。
而就在他猶豫的期間，幾十步外的百姓們被驅趕的更近了，隻差十幾步的距離就要到達第一道矮牆之前。
明軍陣前黑壓壓的一片火炮火銃，隨時要開火的樣子，給了他們極大的恐懼。
一個個畏畏縮縮，前進的速度變慢了許多，但由此遭受的喝罵和鞭打更加多了。
他們當中，有一個女子似乎是某個官員或富貴人家的大家閨秀。
即便頭發散亂，身材消瘦，臉龐憔悴，但也能看出有幾分姿色。
對於這種姿色的大明女子，自然躲不過後金軍的淩辱。
這個大明女子，身上衣衫襤褸，許多地方都可以看見後金兵施加的“暴行”，青一塊紫一塊，可見這些日子在後金軍中受到的虐待和淩辱。
現在她在寒風中凍的瑟瑟發抖，腳步踉蹌，在後金兵的鞭打驅趕下，麻木地抱著一筐泥土走著。
可能是地麵有個小坑，這個大明女子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立即。
在她身後驅趕的一個後金兵，拿著粗大的鞭子，邊罵邊抽在女子的身上，將女子打的痛苦不堪，滿地翻滾。
“你們這些狗建虜，快點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大明女子的聲音淒慘至極，讓人聞之慟哭。
聽此，溫越再也忍不住了。
他向前幾步，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大聲喊道：“對麵的兄弟姊妹們，我知道你們都是被逼迫的，不是心甘情願的，可現在無論如何，是我們開火，還是建虜殺死，你們都是個死。
“與其替建虜殘害同胞，不如和建虜拚了！
“我是山海關守備溫越，我想你們保證，等戰鬥結束定然會給你們設廟供香火！
“你們放心的去吧，我會用十倍百倍的建虜的血替你們報仇！”
說完，溫越不再看向外麵的明國百姓，轉頭朝身旁的張大春喝道：“射擊！”
張大春叫道：“大人，這……”
溫越聲音冰冷，喝道：“我讓你射擊！”
“是！”
張大春不再遲疑，命令下去。
頓時，在土牆後嚴陣以待的火銃兵們，點燃了火繩，將火銃口瞄準了外麵，不管射擊的目標是明國百姓還是藏在後麵的建虜。
眾火銃兵們持著火銃的手，穩重，不帶顫抖。
而那些個百姓們，聽了溫越的喊聲，許多人猶豫地停了下來，但下一刻又在身後的後金兵的驅趕鞭打下，不得已繼續前進。
“射擊！”
“嘭嘭嘭嘭……”
連綿不斷的火銃聲爆響開來，正麵青牙軍陣地，亮起一片火光。
瞬間，一顆顆鉛丸彈藥射入前方明國百姓的身體內，濺射出一道道血霧，將他們一個個打倒在地。
連續不斷的火銃射擊聲音中，明國百姓們先是呆了一呆，然後驚恐不已，紛紛驚叫道：“官軍開火了，快往後逃啊！”
青牙軍的火銃非常犀利，威力極大，哪怕是身披雙層重甲的後金重甲兵們，都會在青牙軍的火銃麵前奔潰逃跑，更何況這些沒有任何防禦力量的普通百姓了。
眼見身旁的人一個又一個被無情的火銃給射翻倒地。
這種直麵死亡的感覺，遠遠是身旁後金兵的鞭子刀槍比不了的。
明國百姓們下意識地往後逃跑，即便押解他們的後金兵們如何的憤怒，不停地將他們砍翻。
可是明國百姓們完全停止不下腳步，反而，將鞭打他們的後金兵們給踩踏在地。
這時，人群中又有人大喊道：“兄弟姊妹們，那個大人說得對，左右都是死，不如拖個建虜一起下去，也算是為家人報仇了！”
在有人的鼓動下，大明百姓開始逐漸瘋狂對身後押解他們的後金兵們攻去。
哪怕是用手抓，用嘴咬，也要給後金兵們造成哪怕一點傷害。
眼見如此景象，袁崇煥動容了。
他忽然閉上了眼睛，幾秒後，又張開眼睛，沉聲說道：“開火吧，以後朝廷要是怪罪下來，本都督兜著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