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城大,和揚州是截然不同的風景,北地入秋也入得早,除了路邊的黃包車夫和苦力,穿著短褂的漸漸少了。
蘭玉來北平這麼久,還是第一次好好地看看北平城。
街上熱鬨,來往者眾多,有穿著長袍馬褂的,亦不乏西裝革履,摩登潮流,一張張中國人的麵孔還混雜著金發碧眼的洋人,洋人多打扮精致,言行舉止裡都透著股子高高在上的意味。蘭玉看了幾眼就轉開了目光,街角躺著幾個衣衫襤褸的乞丐,年邁麻木的老嫗抱著麵黃肌瘦的孩子跪在街邊乞討。這樣的乞丐蘭玉在揚州見過很多,從揚州北上時也見過,這北平城裡也有數不清的人一日又一日地熬著,說不上誰比誰更痛苦。
煉獄一般,好像活著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隻是為了活著而已。
蘭玉想起桑氏臨終前的叮囑,她讓蘭玉好好活下去,就是離開揚州時,他去拜彆昔日教他彈琵琶的師傅。
二人是在後門見的,一個年已花甲的男人買了她做妾。
蘭玉想著,突然覺得不可名狀的孤獨奔湧而來,浸透了四肢百骸,連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他竟如此寂寞。
突然,有人叫他,“九姨娘。”
蘭玉沒什麼表情地看了過去,就看見童平手握著韁繩,駕著馬車停在了他身邊。
童平跳下馬車,打開了車門,道:“請。”
蘭玉抬起眼睛,和李鳴爭的目光對了個正著。李鳴爭坐在馬車上,神情平靜地看著他。
四目相對。
蘭玉踏上腳凳,俯身鑽進了車廂內,童平關上了門,馬車又慢慢走了起來。
蘭玉和李鳴爭同處一室,李鳴爭似乎也沒什麼說話的意思,靠著車廂,閉目養神。蘭玉看了片刻,也轉開了臉。
馬車內沉默著,車馬聲粼粼,襯得街道外的叫賣聲越發喧鬨了。
“腳鐲呢?”李鳴爭驟然開口問道。
李鳴爭沒有在問,蘭玉說:“你不問是誰弄壞的嗎?”
蘭玉自說自話,“李聿青,他捏壞了,我就丟了。”
李鳴爭說:“丟了就丟了。”
他這話說得蘭玉隻覺一拳打在棉花上,他睜開眼,直勾勾地看著李鳴爭,說:“你再給我打一個。”
李鳴爭看了蘭玉一眼。
蘭玉說:“要比這個好看,嵌寶石的。”
李鳴爭道:“好。”
蘭玉突然罵他:“孬種,李二弄壞了你的東西,你什麼都不敢做。”
“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