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糟粕!
滬城趙家來的人,前來傳信的,道是趙家老爺子不行了,三太太身子骨也抱恙,二老想念外孫,想著能不能接李明安去一趟滬城。
趙氏看著信上的黑色字跡,身子晃了晃,李明安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趙家早些年在京城也是數一數二的望族,後來京中時易事殊,清廷倒了,民國又來,趙家也在更替中日趨沒落。趙氏就是這時嫁進李家做姨娘的。她是庶出,又是個女孩兒,在府中不算得寵,好在她母親三太太生了一子之後對她也頗為疼愛,前十餘年過得也算順遂無慮。
後來趙家舉家遷去了滬城,骨肉分離,趙氏就再也沒有回過家了。
沒想到,會收到趙老爺子不行,她母親身子抱恙的信,乍看之下,趙氏隻覺眼前都黑了,緊緊抓著李明安,說“明安……快,陪娘去見你爹。”
趙家來的人是趙老爺子身邊的老人了,趙氏也認得,他道“小姐彆急,臨行前太太特地備了些年禮一並著老奴帶了過來,明日老奴再攜著年禮正式登門拜訪。”
趙氏緩了緩,隻好應下。
翌日,趙家的人果真登了門。趙家老爺子往上數三代,是出過厲害人物的,可到了趙老爺子這一代就不行了,他生的子嗣也大都平庸,即便遷去了滬城,卻也沒有抓住東風將趙家起死回生。這些年,隻聽說趙老爺子最小的兒子去從軍了,倒是混得不錯,可他和趙老爺子不和,已經十餘年沒有回過家了。
李明安留學的事情因著趙家的事擱置了。
李老爺子決定讓李明安先去一趟滬城,趙氏也請求同行,李老爺子那日心情不錯,李明安近來也乖順,便揮手應了。
一輛馬車坐人,兩輛馬車載物,一行人帶著李家的回禮,就這麼踏上了去滬城的路。
李明安臨行前來見過李老爺子,彼時蘭玉正坐在羅漢床上,替李老爺子收拾他看過的賬本。
父子二人說著話,李老爺子簡單了叮囑過幾句,李明安都一一應下,起身時,到底是忍不住,看了蘭玉一眼。二人目光對了個正著,隻輕輕一碰,李明安就收回了視線,和李老爺子道“爹,我先走了。”
李老爺子說“去吧。”
李明安點點頭,轉身走出了屋子。李老爺子對蘭玉道“老三這些日子懂事了許多。”
蘭玉笑了笑,說“三少爺聰慧,您親自教導,哪有不懂事的道理。”
李老爺子被蘭玉哄得熨帖,他煙癮犯了,吩咐蘭玉“去將我的煙槍拿來。”
蘭玉乖馴地應了聲,李老爺子大煙癮愈重了,臥在羅漢床上吞雲吐霧時總喜歡讓蘭玉陪著,滿屋子都是大煙味兒。蘭玉聞得久了,也有幾分恍神,下床時,腿都有些發軟。他熟練地替李老爺子填了大煙,點著了,看著他迫切地就著自己的手深深地抽了口,眉梢眼角的皺紋都似舒展開來,透著病態的愜意。
蘭玉莫名地有些不寒而栗。
李老爺子眯起眼睛,看著跪坐在麵前的秀美青年,他袖口挽起起了,露出兩截白皙玲瓏的手腕,渾身上下都泛著股子江南的清潤溫雅,偏又藏著幾分內秀勾人。李老爺子朝他吐出一口白煙,聲音喑啞,說“抽上一口?”
李老爺子本就是隨口一句話,他勾了勾蘭玉的下巴,蘭玉也不躲,抬起眼睛瞧著李老爺子,李老爺子笑道“你這是不知道它的好,抽上一口——”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渾身的勁兒都好像回來了。”
蘭玉笑笑不敢應和。
他走出屋子時,腳下似踩在了雲端,陪李老爺子抽大煙久了,腦中都仿佛飄了一回一般。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心裡生出幾分警惕。蘭玉在揚州時就見過許多大煙鬼,抽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臨了賣妻鬻子,橫死街頭,他對這玩意兒敬謝不敏。
他剛走入自己的小院子,就見銀環杵在樹下,說“主子,您回來了。”
蘭玉嗯了聲,目光落在銀環身上,卻見她手中小心翼翼地托著一團白色的小東西,問道“你抱著什麼東西?”
銀環將掌心裡的小東西往他麵前送了送,竟是一隻白色的小貓,她說“剛二爺身邊的聞今送來的,說是給您的。”
蘭玉臉上沒什麼表情地看著她掌心那團小東西,說“送回去。”
銀環為難道“聞今說二爺吩咐了,您要是不要,就丟了,讓它自生自滅。”
蘭玉頓了頓,漠然道“那就丟了。”
蘭玉看著她懷中的小貓,兩三個月的幼貓,通體雪白,一雙藍黃鴛鴦眼正無辜地望著蘭玉,銀環道“聞今說這貓叫什麼獅貓,可稀罕著,市麵上有錢都買不著。”
蘭玉看了片刻,伸手碰了碰貓腦袋,剛摸著,小貓竟乖順地昂起腦袋蹭他的手指。蘭玉登時就抽回了手,轉身往房中走去,說“去讓人幫我弄些熱水。”
他要洗一洗身上的大煙味兒。
銀環道“哎,那這貓怎麼辦?”
蘭玉說“你自己看著辦。”
銀環呆了呆,低下頭看著自己懷中的幼貓,說“怎麼辦,主子不要你。”
幼貓奶聲奶氣地叫了聲,銀環不過十來歲的小姑娘,哪裡受得了這樣的小東西,她自言自語道“主子讓我看著辦……那就是交給了我,那我留下也沒關係的吧。”
幼貓卻不理她了,銀環揉了揉貓脖頸,說“那我可做主留下你了,你可得討主子開心,可千萬不能——”她左右瞧了瞧,壓低聲音道,“不能像二爺似的,惹人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