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為之王!
31
2020年六月中旬,某個周末的下午四點。
廣西壯族自治區北海市銀灣區潿州島,東麵的貝殼沙灘。
江水青正在沙灘上指揮工作人員調試一個長型的t台,這個t台寬6米長達50米,三分之二搭建在沙灘上,三分之一延伸到海裡。t台的一半由鏡麵的金屬板鋪設,另一半拚接著由江水青團隊從島上收集的廢舊老船木,有點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的即視感。t台上散落幾張藝術家具,有板凳,休閒椅,茶椅,辦公椅,吧凳等,由低到高,錯落有致。這個t台似乎沒有背景,或者說以大海為背景,隻是在t台儘頭的淺海裡,用舊帆布和舊漁網組裝了一個半弧形的幾何裝置,遠看像一隻正在起飛的海鷗的翅膀……
今晚,這裡將舉例江水青從事股裝設計十五周年的特彆回顧展。對於這個回顧展,江水青籌劃已久,隻是因為她的設計風格過於前衛,加上她苛刻的要求和固執的性格,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讚助商。
今年年初,一家國際服裝品牌《意外》終於意識到江水青作品的前瞻性和未來的商業價值,於是就有了這次合作。不過“意外”董事會的高層對洪水青選擇這個相對偏辟的小島,來舉辦這場有份量的回顧展百思不得其解,覺得實在不可理喻,多次要求江水青調整方案,但江水青執意堅持,甚至不惜以放棄這次合作為要挾,這讓公司高層想起了多年前,他們錯失了與設計鬼才麥昆合作的往事,也隻好妥協了。等到江水青的創意方案一出來,他們就徹底閉嘴了。也因此,江水青感到特彆的壓力山大,對每個細節都嚴格把控。她把助理導演叫過來,準備對各個環節再檢查一遍……
這時,一位工作人員跑過來,遞給她一個信封,江水青一看到那個信封,突然像觸電一般,她怔了好一會兒,吩咐她助理導演和工作人員後,她向遠處的沙灘走去,她需要靜一會兒……
此時已近傍晚,夕陽好像積累一整天的彩信,此刻要把它們全部撒向海空,一時海麵上波光磷磷,遠處的斜陽島在波光裡朦朦朧朧,像一座名符其名的海市蜃樓。江水青走到一塊礁石旁,坐了下來,一陣微涼的海風襲來,吹動了她的短發,也吹動了她的思緒。
她拈了拈信封的份量,其實不用拆她也知道這裡麵裝著什麼,二十年了,每年的這個時候,不管她在哪個地方,她都會收到一張莫名其妙的名信片,一張幾乎空白的明信片。說它幾乎空白,是因為每張明信片上都畫有一條幾乎一模一樣的山形曲線,除此之外再無隻字片言。開始幾年,江水青也曾費力追查過,但因為可尋線索少之又少,最終隻好不了了之。也許是有人惡作劇?是某位暗戀者的信物?江水青隻能這麼猜想,也隻能這麼一笑了之。不過能堅持20年,如果是惡作劇,也可以升級為行為藝術了;如果是暗戀者,也算得上是一個執著而忠誠的暗戀者。江水青苦笑了一下,還是有點不太情願又不自由自主的拆開了信封……果然,還是一張幾乎空白的明信片,那條山形曲線和以往也幾乎一模一樣,此時,這條山形曲線像一張裂開的嘴,仿佛在嘲笑著她……她突然感到一種透頂的無聊,或者說一種無形的虛空拽住了她,她猙紮著站起來想要往回走,卻一下子跌坐在沙灘上,她乾脆順勢一躺,四腳朝天的躺在沙灘上,若有所思的閉上眼睛……
“好像有點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江水青在腦海裡自問自答
“是明信片嗎?”
“好像不是!”
“是哪裡不一樣?”
“哪裡?這裡?對!是這裡不一樣。”
“這裡怎麼不一樣了?”
“是這裡和明信片一起讓我想起了他。”
“你是說明信片是他寄的?你覺得一個死去的人會寄明信片嗎?”
“但也隻能是他啊……”
一陣海風又吹了過來,把她的記憶吹到了那個青蔥的歲月……
32
一九九七年香港回歸不久,江水青通過“京港人才交流機構”附屬的“京港青少年交流中心,”從香港來到北京,在中央美術學院中國畫學院進修。從一個彈丸之地來到一個擁有三千多年曆史的文化古都,對第一次來到北京的江水青來說,一切都是有待探訪的驚奇。雖然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江水青還是抑製不住好奇心的驅使,迫不及待的開始了探訪老北京的行動,故宮、長城、圓明園,天壇,什刹海那是必去的,她還經常一個人,去那些遺址和景點寫生。
這年的十一月初,她一個人帶著寫生畫具來到了香山,此時的香山已近深秋,霜降已過,氣溫下降,層林儘染,秋風起時紅葉散,可謂萬葉飄舟,十分淒美,正是賞葉和寫生的好時節。江水青早上先去了香山的櫻桃溝,在櫻桃溝可以很近距離地觀賞紅葉,這是一條山穀,穀底溪流清澈,兩則長滿櫻桃,她沿著穀底的步行道一直走到了水源頭,繞過元寶石的景點後再往回返,趕往香山的主峰——鬼見愁。與櫻桃溝不同,如果說在櫻桃溝是“近賞紅葉”,那麼鬼見愁上就是‘遠觀紅林’了,對於一位有追求的藝術青年,江水青當然要滿足這種遠與近的不同的感受了。
鬼見愁海拔隻有557米,山雖然不高,但山勢陡峭,地形險峻,丘壑起伏,因登攀艱難而取名“鬼見愁”。江水青倒不覺得艱難,一路的山景美不勝收,她走走停停,邊看邊畫,不知不覺中已到達了頂峰。果然“會當臨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感覺來了,最震撼的是那一片氣勢如虹的滿山紅葉,染紅了天,也染紅了江水青的眼睛。她急忙來到那個傳說中的“大師位”,架起畫具,作起畫來。所謂的“大師位”是指趙無極,吳冠中等大師都曾經在這個位置上寫過生。
天色漸漸向晚,夕陽給紅葉鍍上一層金輝,整片紅林在餘暉裡像一塊巨大的正在燃燒的琥珀。
江水青還在一心一意的沉醉在創作中,來頂上觀景的遊人都已經絡繹下山。香山深秋晝夜的氣溫落差很大,太陽已經下山,氣溫開始驟降,一陣硬梆梆的冷秋風吹來,江水青不由的打了個冷顫,光線也已很暗,不宜繼續創作。江水青隻好收拾畫具準備下山,下到半山腰的時候,天空下起了綿綿秋雨,山道上空無一人,光線暈暗,加上一天過於興奮後的勞累這時一起向江水青襲來,她又冷又餓,一不留神,從陡峭的山道上跌了下去……
當江水青醒來時,已經是淩晨一點,她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一時記憶出現短路,看她一臉的芒然,護士小白走過來,跟她簡單說明了事情的來由。
“這裡是316醫院,你是昨天晚上九點二十分的時候,被你的男朋友抱過來的,當時你處於昏迷狀態,你的小腿脛腓骨輕度骨折,臀部和腰部有中度溢傷,是由於過度疲勞,受冷加上過恐慌而造成休克,醫生說你需要在這裡留醫半個月左右才能康複。”小白伶牙利齒的表述得很清楚。
“哦……那個……那個朋友還在這裡嗎?”江水青問道
“他幫你辦完入院手續,看你狀態穩後,十二點左右,說有事就走了。”小白回答。
“他有留聯係方式嗎?哦……他不是我朋友,我不認識他……”江水青有點急了,
小白很驚訝的張開嘴巴“你不認識他?不過也沒關係,那你明天認識他吧,他說明天下午會過來。”
第二天傍晚,在江水青期盼了一整天的目光中,一道佼健的身影出現在病房門口,隻見他右肩上背著一套畫具,左手裡抓一把香山紅葉,正微笑著走向她的病床。他把紅葉放進床頭櫃的花瓶裡,然後拉過一張凳子坐下,把肩上的畫具撂在雙腿上,順手拍了拍沾在畫具上麵的塵土……
“這是你的畫具,昨天抱你走的時候太匆忙,忘記了帶走它,今天我又去了一趟,它還在那裡,還好,沒摔壞,就給你帶來了。”
“……”江水青腦袋一片空白,她等了他一整天,想了很多遍要跟他說的話,現在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像個啞吧似的。
“我叫顏華,是個登山發燒友,每天下班後都會去鬼見愁鍛煉,昨天晚上就碰巧遇到了你……”顏華說得輕描淡寫。
就這樣,江水青和顏華就在這種多少有點尷尬的氛圍裡,算是正式認識了。
在江水青住院的那段日子裡,顏華每天在鬼見愁鍛煉完以後,都會跑過去看她,每次都給她帶來一些小驚喜。這次帶來一把香山紅葉,下次又捎去一束野生山杏;今天給她一份驢打滾,明天又給她一盒糖耳朵。
這一天,顏華卻帶來一本書,說是他的朋友的朋友寫的詩集,他打開書,從裡麵挑了一首《香山紅葉》朗誦給江水青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