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為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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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華呢?”江水青走下飛機惆然四顧,馬天行趕緊跑過來,低聲對江水青說道:
“顏華隻知道你最近要來,但不知道你今天來,你可能忘了,今天剛好是顏華的生日,我這不是想給他弄個驚喜嗎?”馬天行總是讓人始料未及。
接著,馬天行把龍格,王土和央金叫過來,對王土和央金說道“我看你們兩個對‘天行之圓’很感興趣,就先讓龍格陪你們參觀一下吧!我們晚一點會合。”說完就帶著江水青下樓,坐上悍馬電瓶車,前往顏華的住宿——“茶示”民宿酒店。
這間名曰“茶示”的民宿酒店,是馬天行的酒肉朋友——設計鬼才愚夫的得意之作。它原來是島上的一間廢舊的菠蘿罐頭加工廠,愚夫在最大限度的保留和加固原結構的基礎上,在其間穿插和疊加了幾個長條形的立方體,像是中國古典的榫卯結構,同時又好像充滿了後現代解構主義的神來之筆。
酒店建築的外立麵采用島上的火山石切成薄片後裝飾而成,與酒店所處的火山岩地貌融為一體,像是從火山岩地麵長出來的一組抽象的雕塑。
酒店並不大,隻有二十四個房間,剛好以中國的二十四節氣來命名,整個酒店以茶為主題,各種流派的茶席延伸在酒店的不同空間。
江水青剛跨入酒店大門,就被擺在大廳中間的一盆野趣派的插花藝術所吸引,它由幾枝碩大的楓樹樹枝所組成,楓葉的顏色很奇特,由綠到黃,又有由黃到橙,由橙到紅,漸變的層次各有不同,好像有的還停留在春天,而有的已經從夏天來到了秋天……在那個拙樸笨重的老船木花台上,放著一把宣紙小折扇,江水青打開一看,扇麵上用行草寫著一句隱語世間所有的久彆重逢都是一種初次相遇。
江水青的內心蕩起一陣情感的漣漪……
“這是按顏先生的吩咐,專門從京城香山空運過來的,可這個季節的香山楓葉當然是綠色的,好在我們懂科學的花藝師用了一種特殊的催化技術,結果產生了今人意想不到的效果。”酒店的管家亞朵這時走過來給江水青作了一下介紹。
“另外,您的房間都已打理好了,要不要先休息一下,這會兒,顏先生好像在做一個什麼重要的手術呢!”亞朵說完,看了看馬天行。
“什麼重要的手術?”馬天行一驚,趕緊帶著江水青往裡麵走。
他們繞過一個小天井,穿過天井外庭院的廊道,來到了一間小畫廊。
畫廊裡掛滿了馬天行早年收藏的一些藝術作品有劉野的《劍》、張曉剛的《血緣——大家庭》、徐累的《還城記》、劉小東的《三峽移民》、展望的不鏽鋼雕塑《山水》……當然也少不了他朋友力君兄的大作。幾乎中國當代重量級藝術家的作品,馬天行都有所涉獵。
在畫廊的一個過渡廳裡,江水青驚訝的看到了那幅水墨畫《海風習習》,那是她九八年和顏華從潿洲島采風回來後,根據她在島上的寫生稿創作的。後來,她改行做服裝設計後,就把這幅送給了她的朋友——服裝設計師馬可。想不到今天在這個遙遠的太平洋小島上再次見到它,江水青有一種恍如昨天的穿越感……
這幅《海風習習》現在看起來,卻不泛一種處女作的率真和信馬由韁的大師風範。
“是不是現在有點後悔,當初為什麼沒有堅持畫下去?其實,你本來也可以成為一位國畫大師的。”馬天行在旁無不可惜的說道。
“沒什麼可後悔的,就像你當初離開京城一樣。”江水青顯得很淡定。
“而且我覺得,我現在也在成為一位大師,在不久的將來。”江水青邊說著邊環顧四周,她有點疑惑,既然要見顏華,馬天行為什麼把她帶到了畫廊。
正想著,馬天行不知動了那個玄機開關,過渡廳裡的一個愽古架徐徐移動,露出了一個暗門,馬天行按開暗門,裡麵居然是一部電梯。
江水青和馬天行走進電梯,電梯緩緩下降,來到了一個地下室……馬天行領著江水青走過地下室一條長長的通道後,眼前豁然開朗。
原來,這個地下室一直延伸到了海岸的硝壁上,一排長長的落地窗伸到了懸崖的外麵……在落地窗的外麵還有一個寬大的露台,在這裡,遠處太平洋的海景儘收眼底。
這個地下室,正是顏華的實驗工作室。馬天行推開陽台旁的一個房門,隻見顏華躺在手術台上,還沒有蘇醒,手術台旁邊的幾個實驗人員正在忙碌著……看見馬天行進來,實驗主任邁克走過來告訴馬天行,實驗手術很順利,再過半個多小時,顏華就會蘇醒過來。
邁克還叮囑馬天行,顏華蘇醒後一定要避免他的情緒過於激動,說完就和其他人員一起退出了房間……馬天行一看旁邊那台縫紉機式的神經外科機器人,心裡就明白了。
原來,顏華選擇生日這天進行腦機接口手術,似乎想給自己一種重生……也許,他是想以這種重生,來迎接江水青的到來……
江水青抑製著內心的波瀾,輕手輕腳的走到手術台前……在她的心裡或者夢中,她設想過無數個與顏華重逢的情境,但此時此刻,就算她做夢中夢也是沒有想到的。
但不知道為什麼,此時此刻,她卻有一種從沒有過的平靜。在聽過馬天行對顏華的死裡逃生的描述後,她在心裡已做好了充足的準備,那怕顏華變成了一隻醜八怪,她也能坦然麵對。她找來一張凳子,坐在床邊,趁顏華還沒醒來,仔細的端詳端詳這張久違了二十年的臉龐……
除了左右臉輕微的不對稱感,以及臉上隱約的凍傷瘢痕,額頭上的那道感歎號傷疤依然清晰可見……當然,還有二十年時光隱約留下的歲月痕跡……總而之言,基本上符合顏華在江水青心目中預想的形象……是她的顏華,是她夢牽魂繞的那個容顏……江水青再也抑製不止情感的波瀾,積儲了二十年的思念,此時像滔滔江水,奔流不止……
馬天行適時的退出房間,並輕輕的關上房門,他來到大露台上,在那張現代款的茶示八仙桌旁坐下,從桌上的雪茄盒裡拿出一支哈瓦納……他此時需要抽上一口煙,但是為了習武,他已經很久沒有抽過煙了。他把雪茄放到鼻子前嗅了幾下,最終忍不住點燃了它,他惡狠狠的抽了一口,看著煙圈從嘴裡一個個冒出來。
在斜視的角度裡,這些煙圈與遠處海平麵傳來的波光似乎在相互擾動,像一堆淩亂的思緒在回光返照……他無法想象,相隔二十年的戀情,要怎樣去傾訴才能釋懷;他也不想去見證,在生死離彆的重逢裡,是什麼樣的寬容超越了苦難……
不知不覺一個時辰過去了,馬天行手中的雪茄也抽得差不多了,遠處的落日正把餘輝撒在波濤洶湧的海麵上……這時,龍格和亞朵帶著王土和央金,也帶到了大露台上。
亞朵還提來了一個精致的生日蛋糕,這個蛋糕的造型,可謂彆出心裁,它做成了水清島逗號的形狀,“島”的中心用巧克力做了一個“天行之圓”、“圓”的中心插著一根紅色的小蠟燭。
然後亞朵和央金擺開了茶席,大家一起圍著茶示八仙桌,品起茶來,一邊看著夕陽燒紅了天空,一邊也在等待著會有什麼奇跡發生似的。
半個時辰又過去了,實驗室的房門終於打開,江水青推著坐在輪椅上的顏華,朝著大露台慢慢的走來……他們像是一對相濡以沫多年的老夫老妻,似乎彼此之間從未分離過。
“夕陽無限好”的餘暉映紅了他們的臉龐,江水青看著正在落入太平洋的落日,觸景生情,二十多年前的那個聲音又在耳邊響起它熄滅著走下去,收儘蒼涼殘照之際,正是它在另一方燃燒著爬上山巔散烈烈朝輝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