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起身時,天邊已微微亮。
江執這才發現盛子炎根本沒睡,許是在他剛進門的時候他就已經醒了。
目光相對時,盛子炎低聲說了句,“出去抽根煙。”
……
外麵的雪洋洋灑灑,沒有停的意思。
轉眼快過年了,中國人的除夕,落在東北這片土地,恰好就是經常下雪的時候。前陣子下的雪還沒化,新雪又把陳雪蓋了個嚴實。
鵝毛大雪,每一片雪花都是肉眼能見的大。
住院部一樓外有一曲長廊,長廊外就是一小片的草坪,天氣好的時候會有家屬或護士陪著病人在裡麵散步,此時此刻,堆了倆雪人,憨乎乎的,可愛得很。
江執看著那雪人發呆。
旅館門外的那兩隻雪人還在,隻是不那麼周正了,他出門之前,也是對著那倆雪人看了半天。
老板和老板娘聽說了漢墓坍塌一事,等他回去收拾東西的時候,兩人關心地問及情況,又見盛棠沒跟回來,一下子也能猜出個七八分了。
尤其是老板娘,說什麼都要來醫院看盛棠,老板甚至說,那丫頭有什麼想吃的?我統統給她做,讓我媳婦兒送過去。
江執沉默許久,跟他們說,她目前還不能吃東西。
他們兩人不清楚盛棠具體狀況,但見江執凝重的神情,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又見江執收拾了行李,包括盛棠的,分門彆類都給裝好,更是狐疑。
他叮囑老板娘,盛棠一些換洗的衣物他先帶到醫院,剩下不方便帶的先放旅館,之後會有人來取。
這話老板娘聽得耳朵尖,追問江執,會有人來取?不是你嗎?
江執低語說,不是。
老板娘一激靈,反應過來了,問他,你不會是想走吧?帶著棠棠一起?還是……你自己走?
江執終究沒解釋。
等車影消失在風雪中的時候,老板走上前,看著門外歎氣道,“我說什麼了,這長得賊拉好看的人就是靠不住,對象還在醫院呢,他先撂挑子走人了。”
老板娘齜了一下嘴,“行了啊,這裡麵有啥事兒咱又不知道,彆瞎咧咧,反正啊,我是覺得江教授不是那種不負責的人。你回頭跟薑老師打聽一下棠棠在哪個醫院,咱去瞧瞧。”
……
盛子炎遞過來煙的時候,江執才把視線從雪人身上拽回來。
道了謝接了煙,又掏了打火機主動為盛子炎點了煙。
就這樣兩人站在靠近長廊的位置,飛天廊簷外是簌簌而落的鵝毛大雪,簷下是兩個抽煙的男人。
沉默,籠罩著彼此。
就像是雪落的寂寥。
偶爾有風過,青白色的煙霧就被扯得七零八碎的。
就這樣,盛子炎和江執兩個誰都沒說話,直到一支煙即將抽完。
盛子炎問他,“你之前是什麼打算?”
江執吐了一口煙霧,低聲說,“留下來。”
盛子炎看著他,眼裡是明暗不定的光,許久後說,“你是該留下來,你父親就是在0號窟失蹤的。”
“0號窟出事後,有人在國外看見了他,所以他在0號窟失蹤這件事還不能下定論。”江執直截了當。
盛子炎一怔。
當年知道這件事的人都認定了薛顧先失蹤於0號窟,再不濟就是茫茫戈壁灘,所以還是少年的江執再回敦煌後聽說差點死在無人之境,就是為了找他父親。
怎麼又在國外有消息了?
江執輕聲,“盛老師,我留下,除了想找我父親,更多是因為小七。之前在電話裡跟您說的,到了現在我也是這麼想的,我想跟小七走一輩子。”
盛子炎沉默許久,抽了最後一口煙,問他,“所以,事情很棘手對吧。”
江執看著指尖隻剩隱隱光亮的煙頭,“對,但隻能我來做。”
盛子炎沒再多說什麼,末了抬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進了住院樓。
雪影之下,江執仍舊佇立。
他掐滅了煙頭,一點一點的,將煙絲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