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程老師的學生。”
就簡單的這麼一句話,大家明不明白他不知道,但程父程母的臉色不大好看是真。
接到胡教授的電話,趕往敦煌之前他對程父說,我欠了胡教授一個人情,當年沒有他的話,我就死在黑戈壁灘上了。
程父歎氣說,你是為了還人情債嗎,你回去想找什麼其實你心裡最清楚。
始終還是薛顧先的兒子。
所以,漸漸的他就不逃避了,避無可避的事實。
他繼承了薛顧先執拗的同時,也繼承了他的孤獨。
他隻專注於壁畫修複,隻專注於工作。
肖也曾經問過他,你就不想談談戀愛交交女朋友之類的?
他說,我不想害人。
薛顧先害了他母親,他骨子裡流淌著薛顧先的血,似乎也注定了命運。
隻是這命運來得猝不及防。
他接到了程父的電話——
“你說你不打算回來了,那這邊有你父親的消息呢?你也不打算回了?”
薛顧先是在0號窟失蹤的,所以一直以來江執都把注意力放在了0號窟裡,但不意味著在此之前薛顧先沒出國過,事實上,據胡翔聲的意思,薛顧先即使在接手下0號窟期間,也出國做過學術技術交流。
但薛顧先的消息和盛棠的昏迷不醒,孰輕孰重他還能拎得清,哪怕是等著盛棠醒了……
程父說,“這麼多年,你應該明白師父師母的意思。”
明白。
可是,他不能照做。
所以他跟程父說,“師父,我替你修《神族》。”
《神族》這個壁畫雖說年代久遠,極具曆史文化價值,但現如今是流傳在個人財團手中,所謂神秘,不過是極少對外曝光。
另外一個重要原因是,《神族》的畫師當年在繪製時運用了十分精妙的繪畫技巧,一旦有了破損,現在的人想要一比一修複還原難於上青天。
沒人敢接《神族》。
但是,在很早年的時候,程父對壁畫主人承諾,一旦《神族》有損,他一定會接手修複。
幾年後,《神族》易主,原主人破產,連同壁畫一同轉讓。
壁畫的新主人是個不好招惹的主兒,不但財勢雄厚,背景也沾了黑。《神族》到了他手後就成了戰利品,有事沒事兒邀請親朋好友來家參觀,好好的一幅壁畫完全沒有良好的保存條件,終於麵臨損害的命運。
新主人找上了程家。
程父不願跟這人打交道便婉言拒絕,畢竟當年做的承諾隻是看在人情上,現在壁畫易主,而且還是這人用卑劣手段得到的,程父就不願相助了。
之後的事就是潘越當時跟江執說的。
在東北時,潘越拉著江執,跟他說了程父的近況——
“那是個狠人,帶了一夥人差點砸了你師父家,一把刀就明晃晃地懸在你師父的腦袋上麵,逼著你師父必須得把畫修了,不但要修,而且還要修得跟原畫一模一樣,不準有半點瑕疵。”
“要是擱以前你師父看在名壁畫的麵上也會接啊。”
江執聽著潘越這話裡有話,便追問他怎麼回事。
潘越其實也是有心告訴,問他,“近一年多,你見過你師父修複過壁畫嗎?”
他這麼一回憶,還真是。
師父挺長時間沒接壁畫修複的項目了,而在麵對《神族》壁畫這件事上,因為師父在很早前就表明不再接手的原因,所以他就一直沒深想。
潘越跟他坦白,“你師父之前手筋受過傷,年齡大了,舊疾複發,彆說《神族》那麼精細的壁畫了,就連普通的壁畫都未必能跟下來。這件事他沒對外說,我也是無意間查到的,就連你師母和你未婚……小師妹都不知情。”
他說到未婚倆字的時候感受到了江執的眼神殺氣,生生改了口風。
末了潘越重重一歎氣,“你師父的手算是廢了,再加上年歲大,壓根接不了《神族》,所以他現在就相當於騎虎難下。接吧,根本完成不了,完成不了就毀了名聲;不接吧,還被人逼上梁山,對方可不管你師父的手廢沒廢,反正就是不修,那肯定是一刀剁了你師父的手,總之,接不接的都晚節不保。”
江執不知道這些事。
他隻知道當年師父是承諾過名作《神族》,而且當時原主人那可真是恨不得三叩九拜到程家,對師父十分敬重。
當時他也在場,後來壁畫的原主人走了之後,師父才跟他交了實底——
“那幅畫不好修,好在他不是個很苛刻的人。”
言下之意是,哪怕修不到百分百還原也不會出太大問題。
所以當年的師父都未必有十足把握,何況現如今他的手已經出了問題。
程嘉卉的父親,這輩子都是講究臉麵的人,一生也是榮耀加身,從不肯在專業領域示弱,所以在身體出現病疾的時候寧可隱瞞都不想對外公布。
如果他早點麵對現實,早點對外公布,那就相當於搶到了先機,彆管外界怎麼想他,至少是能斷了壁畫現任主人的念想。
回來之前他跟程父說,“我替您修《神族》。”
程父壓根不想他跟《神族》接觸,因為他生怕那將會是個甩不掉的大麻煩。他跟江執分析了利弊,尤其提到說,壁畫要原圖複原,一旦做不到不但會毀了前途,可能連命都沒了。
江執說,“我知道,放心吧。”
程父歎氣,“你是想用《神族》來還了程家的恩情?來徹底了斷你跟程家的關係?”
江執低聲,言語卻堅決,“師父您多想了,程家的恩情我永遠還不完,您和師母永遠是我的家人,嘉卉也永遠是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