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彰華不知不覺伸出雙手,眾人見皇上情緒平靜下來,心裡終於落下一塊大石,誰知,還未觸碰到孩子,彰華立刻將手縮回,孩子仿佛感受到父親的抵觸,又哇哇哭了起來。
彰華閉上眼睛,狠心朝殿外走去,邊走邊呢喃道“朕要去找瀅瀅,朕要去問她,為何如此狠心。若她想要朕的命,儘管拿去便是。為何要用這樣的方式來懲罰朕……”
“皇上,您身上還有傷……”皇後叫喚著,彰華幾近瘋魔,突然,石瀨衝過去,悄然走到彰華身後,朝他脖子重重一擊,彰華順勢倒在石瀨懷中。
“石瀨?”眾人皆被石瀨嚇到,石瀨抱住彰華,跪在皇後麵前,“屬下傷了皇上,請皇後降罪。”
皇後歎息一聲,“念你護主心切,本宮暫不治罪。你先抬皇上進殿,等他醒來再行發落吧。”
“喏。”石瀨背著彰華而退。
深夜,彰華從夢中驚醒。
室內一片昏暗,漆黑的夜色猶如地獄的魔鬼,將彰華拖進痛苦的深淵。她想起來了,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權利之爭,列國之鬥,豈有情分可言。隻可惜,他漏算了自己的心,入侵北齊,他從未後悔過,唯一後悔的,就是直到進入北齊皇宮,才碰上了她,那個令他魂牽夢縈的女子。
然,戰場上,必有血腥,在得知她就是瀅瀅後,他已經傾儘全力來保全白氏。他明知她的真實身份,他們之間的深仇,卻趁她失憶,欺騙她,占有她的身子,將她置於尷尬之境。後來,當她恢複記憶時,該有怎樣的痛苦與懊悔?他不敢想象,當她知道真相時,得有多恨他,多恨她自己?
他讓她進退失據,愛不得,恨不能,生不了,死無法,這半年來他折磨她,她也在折磨他,他從未想到她是恢複記憶了。她懷了他的孩子,這半年來的糾結與撕裂,隻有她一人知道。難怪,她刻意說孩子是她與彆人的,她恨他,所以想讓他“受辱”。
看到他瘋狂而又憤怒的模樣,她或許能解氣,但她也心痛。可自己滅了她的國,又害白桓毀容,害白佶慘死,她如何再接受自己的寵愛?她無法麵對自己與白桓,然她最終,還是舍不得殺了他。
對白家的愧疚,必定每日都在折磨她,而自己,卻一無所知,不斷指責她的無情,不斷虐待苛責她,一想到這,彰華就覺得胸口似乎有千根銀針同時紮進,痛得難以忍受,他將自己的身軀塞進被子,不讓窗外的月亮看見他哭泣狼狽的模樣,瀅瀅,你為何不言明?為何要一人承認這些?她寧可死在他的手上,要讓他內疚。
彰華躲進被褥下,淚水早已打濕了枕巾,他捶打著床榻,震得紗帳不斷顫抖,“白瀅,你好殘忍。你寧可讓我活著受折磨,也不願殺了我……你走了,你可以解脫,那我呢?”
原來是她恢複了記憶,她並沒有背叛他,彰華狠狠地敲打自己的腦袋,他為何就沒有想到這點?
他揭下被子,看著床頂嗬嗬一笑,眼神絕望,淚水悲涼,她早就打算棄了自己,難怪她會說自己不想活了。她背負國仇家恨,那仇人卻是他,她該是多麼的痛心入骨。
他並非刻意欺騙,隻想瞞著她,瞞她一輩子,隻因他愛她,他無法見她舍棄自己,他可以用一輩子來彌補,卻不知,她還是記起來了,給她帶來痛苦與折磨,最後還是失去她。
回想這半年,他懷疑她,指責他,甚至折磨她,還有他們的孩子,險些被他所殺……彰華坐起身來,頭發早已散亂,淚水充斥著眼眶。
這時,外麵一陣吵鬨。“放我進去,我是公主,你們竟敢攔我?我要叫寧王殺了你們。”
“彰華!”她直呼聖上名諱,“你出來,你個薄情寡義的負心漢,你殺了她,你為何?”緊接著,是彰琪心痛的哭聲。
石萊站在一旁,“公主請回吧,皇上受了重傷,還在休息,公主莫要胡言,若是被皇上聽到,吃虧的是公主。”
石萊從昨日熬到現在還未閉眼,到現在已經頭昏腦漲了,本可以叫小廝來值班,但放不下皇上,仍舊咬牙堅持。
彰琪推開石萊,“你走開,我要進去……”
“公主,”一旁的阿薇拉著她,見彰琪口無遮攔,一臉憂色,“我們還是走吧公主,奴婢聽得心驚膽戰的,若是皇上醒來治你個不敬之罪,那你就吃不了兜著走了呀。”
她們昨日聽到白瀅的消息,十分震驚,她明明已經出宮了,彰華為何還要苦苦相逼,這才暴跳如雷地衝到麒麟殿。
這時,彰琪趁石萊不注意,一把衝進殿中,來到內室,卻見彰華坐在床榻上,捂麵哭泣,他長發未束起,隔著陰暗的夜色,依舊能看見他被淚水染濕的臉,他臉色蒼白,頹廢而無力,仿佛一夜之間,老了許多,昔日的英俊與風華蕩然無存。
彰琪與後麵跟過來的石萊阿薇一臉驚愕,皇上竟然如此悲痛。
她不懂男人間的爭鬥,卻聽聞禁軍們傳言,蓮貴妃就是北齊的白瀅公主。若傳言是真,倒也能解釋為何白瀅從幽丘回來,便與彰華勢如水火。滅國之恨,亡家之仇,當真無法原諒。偏偏知道她的真實身份,還有立她為妃,占據她的身心,他可曾想過白瀅的感受?
彰琪想著想著,隻覺一股怒氣攻入心頭,複爾大哭起來,“我活了十幾年,就交到白瀅這麼個朋友,你卻把她逼死了,你害得她失去記憶,害得她無地自容,是你……”
麵對彰琪的指責,彰華一動不動,木訥地盯著窗外。
彰琪一窒,若是平日裡她敢這麼叫囂,早就受罰了,可今日他看起來瀕臨絕望,死氣沉沉,似乎想要隨白瀅而去,他看起來是那麼孤寂,悲痛,坐在床榻上遲遲不讓點燈,猶如滄桑的老者,毫無生機。
這還是那個風華蓋世的彰華嗎?還是那個殺伐果斷的國君嗎?再多的怨恨,彰琪都無法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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