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掌中驕!
顧讓沒想到二人還會再見麵,還是在這樣猝不及防的時候。
她站在一片熠熠生輝的光影裡,身後是豪華的宴廳與香車寶馬。
而他卻站在與她遙遙相對的昏暗之中。
一條馬路,像是生生隔開了兩個世界,也徹底隔開了二人。
最終,顧讓率先轉開目光,平靜地朝前走去,一如沒有看見她的模樣。
秦蟬仍盯著顧讓的背影,少年的脊背依舊如此筆直,眉眼沒有絲毫的波瀾,隻一步一步地遠離她的世界,義無反顧,毫無眷戀。
“怎麼了?”梁雋走上前來,循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
秦蟬收回目光“沒事,”說著收回目光轉過身去,熟稔地彎起一抹笑,“梁雋哥,我們進去吧。”
梁雋看著她唇角的笑,歎了一口氣,任她挽著自己的臂彎輕聲說“在我麵前,你沒必要這麼笑。”
這樣的晚宴對秦蟬來說並不陌生,十六歲那年,她就已經在秦新城的帶領下參與這樣的應酬了。
金碧輝煌,璀璨豪華,卻沒有半點溫度,人人臉上像掛著麵具,友好地寒暄,就連唇角的笑都是最完美的弧度。
哦,除了梁雋。
秦蟬看了眼身邊的男人,一貫對所有人、事溫和的他,總會在這樣的場合,多幾分不耐和厭煩。
文雅和她的先生是這場晚宴的主角,少不了在賓客前說些場麵話。
秦蟬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
文雅的先生看起來四十幾歲的模樣,人卻保養的很不錯,模樣也透著幾分書卷氣息,帶著一副沒有邊框的眼睛,氣場倒和梁雋有些相像。
不同的是,梁雋多了幾分孤傲,而文雅身邊的男人更多的是帶著世故的和煦。
場麵話說完,鋼琴曲也剛好響起,又是固定的流程。
文雅夫婦跳了開場舞,其他的男女賓客也客隨主便。
“還記不記得,我教你的第一支舞?”梁雋突然作聲。
秦蟬點點頭“華爾茲的基本舞步?”
最簡單的舞,可那時第一次跳舞的她,依舊踩了他很多腳,他卻隻是笑著搖搖頭,說“再來”。
梁雋笑了笑,對她伸出手“試試?”
秦蟬將手放入他的掌心,二人滑進舞池,隨著音樂徐徐跳著。
“現在倒是不踩腳了。”梁雋溫聲調侃。
秦蟬安靜地在他手中轉了一個回旋“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梁雋倒沒再多說什麼,鋼琴曲停下,二人也便隨之停了下來,直到第二支曲子響起,仍有賓客沒有儘興地在跳著,也是在這時,文雅挽著她的先生走了過來。
“梁先生,秦小姐。”文雅顯然還是記得秦蟬的。
幾人打過招呼,文雅的先生似乎仍有彆的應酬,抱歉地點點頭離開了。
“沒想到你真的來了,”文雅的表情收斂了些,看著梁雋,唇角的笑也淡了許多,“梁雋,好久不見。”
梁雋也點點頭“提前預祝文小姐和張先生在一起八周年快樂。”
秦蟬轉頭看了他一眼。
梁雋的這句話,是她聽見的他說過的最尖銳的一句話了。
今天是文雅夫婦結婚六周年紀念日。
而八年前,梁雋和文雅還沒有正式分手。
文雅的表情微變,聲音也提高些“梁雋,你一定要把話說的這麼難聽嗎?”
話音剛落,周圍不少人因為這句突如其來的聲音朝這邊看過來。
“抱歉,酒量不佳,”文雅飛快地收拾了下情緒,人也平靜了許多“是,我就是一個俗人,梁雋,我沒有你那麼清高。我喜歡你時是真的喜歡,可我也喜歡酒,喜歡錢……我現在的先生很包容我,”說到這裡,她看了眼秦蟬,“七年前,在南橋岸,你用秦小姐當借口,拒絕我的求和,如今你找秦小姐和我又有什麼分彆呢?”
如今的秦小姐,不也是流於世俗中的一個人嗎?
始終都和他不是一個世界。
秦蟬聞言揚了揚眉梢,她並不討厭文雅,他們的感情與她無關,且她的確也愛錢,愛得坦坦蕩蕩。
但……
“還是有分彆的,”秦蟬慢吞吞地打斷了文雅的話。
文雅朝她看了過來。
“比如,”秦蟬唇角的笑淡了些,“我酒量挺佳的。”
不會在不該的場合,說一些不該的話。
文雅一怔。
梁雋也朝她看過來,眼神微訝,卻很快反應過來,看向文雅,眼中的笑恢複以往的溫和“剛剛是我失言了。”語氣卻無形中帶著幾分疏遠。
文雅的眉眼也少了些銳氣,攔下了一旁的酒保,拿起兩杯香檳遞給梁雋和秦蟬“我也失態了,敬二位一杯,算是賠不是了。”
秦蟬不得不承認,不愧是在一起過的人,精準地知道對方厭惡什麼。
比如,文雅嘴裡說著抱歉,可卻直接將那杯高度數的香檳酒遞給了梁雋。
而梁雋,很厭惡酒。
眼見局麵變得微妙,秦蟬心中歎了一聲,上前接過文雅手裡的香檳“我敬文小姐一杯,祝文小姐和張先生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說完,微微碰了碰文雅手中紅酒的杯壁,仰頭一飲而儘。
梁雋似乎沒想到秦蟬會替他把酒接過去,驚訝地轉頭,目光有些怔忡。
卻隻看見她光潔的頸微微動著,得體又優雅地將酒咽下。
透明的杯壁反射著一旁的燈光,惹得他眯了下眼睛,淺橘色的香檳消失在昳麗的紅唇之中。
也是在此時,梁雋突然想起她剛剛那句話。
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原來,是真的。
她已經到了喝酒都麵不改色,應酬得體的年齡。
文雅的神色也微微變了變。
曾經,她和梁雋都想要將對方拖入彼此的世界,可最終的結果隻有兩敗俱傷。
而眼前這個女孩,七年前自己還從沒有放在眼裡的女孩,卻似乎根本沒有將梁雋拖進世俗世界的打算,而是……在為他保持著那片淨土。
這個想法讓文雅心中一緊,她拒絕細思,忙後退了半步“我還有事,失陪了。”說完轉身快步離開。
秦蟬將空酒杯放回托盤中,轉頭正迎上梁雋的目光“梁雋哥?”
梁雋回神,輕輕搖頭“沒事。”
很快又有賓客主動找上前來,對秦蟬而言,這樣的場合並不陌生,索性便當成一場應酬。
梁雋看著總是不經意替自己擋下酒的女人,即便喝下了許多酒,她的情緒依舊滴水不漏,隻有臉頰微紅。
他莫名想起十八歲那年,她喝了酒去南橋岸找他時的樣子,臉頰酡紅,眼裡滿是醉意地問他“帶我私奔吧”。
那是她最後一次在他麵前失態。
梁雋不覺皺了皺眉,過去那個蜷縮在他的放映房裡看電影的女孩,和眼前的女人漸漸重合。
他似乎真的錯過了些什麼。
最終在秦蟬再一次接過對方敬來的酒杯時,梁雋上前抓住了她的手。
秦蟬不解。
“抱歉。”梁雋對對方點點頭,拉著秦蟬朝外麵走去。
直到夜晚的涼風吹來,秦蟬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走出宴廳了,她疑惑地看向梁雋,卻不等問出口,胃裡一陣翻湧。
她忙扶住路旁的楊樹乾嘔了一聲。
梁雋看著微彎腰身的纖瘦背影,身上的酒氣依舊刺鼻,卻好像又透著幾分……淡香。
她剛剛在宴廳,不過是在忍耐罷了,明明也很不喜歡酒臭。
秦蟬不知道梁雋在想什麼,猜也是厭惡她身上的酒味,不過她胃裡難受,懶得細想。
身後一陣沉默,許久,一隻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還有一句溫和中夾雜著沙啞的話“我送你回去。”
秦蟬坐到熟悉的車上,才微微放鬆了情緒,朦朧中報了個地址便閉眸假寐。
不知多久,耳邊有人在喚她“小蟬兒,小蟬兒?”
秦蟬睜開眼,卻隻看見窗外燈火闌珊,低矮的樓層鱗次櫛比,沒有熠熠燈光,隻有稀疏的路燈,道路兩旁,簡單的店麵裡早已沒了客人。
尾巷路。
秦蟬怔怔看了眼不遠處的麵館,皺眉問道“怎麼到這兒來了?”
“你說到這兒來。”身邊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秦蟬被驚了一跳“梁雋哥?”
“嗯。”梁雋好笑地看著她的反應,“這是我的車。”
喝醉的她很乖,用平靜的嗓音說“去尾巷路”的時候,帶著一股莫名的委屈,讓人不忍回絕她的要求。
“可能是之前來過,就記住了,”秦蟬揉了揉眉心,“回去吧。”
“好。”梁雋點點頭,看了眼窗外過於昏暗的風景,沒有多問。
隻是將秦蟬送回家,梁雋一人坐在車上,久久沒有說話。
司機等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開口“梁先生?”
梁雋回過神“隻是,我好像比較遲地察覺到一些事。”
“但應該還不算太遲。”
……
秦蟬回了新亞,鮮少再去林大了。
新亞影城已經正式步入了運行軌道,和林大的合作也圓滿成功,秦蟬肩上的擔子輕鬆了很多。
秦新城則依舊在忙著和寰永的合作。
這幾天秦蟬看了看新亞的財報,明麵上的財報總是很好看,可是她通過與自己手上的項目進行比對發現,新亞的資金鏈出現了問題,雖然涉及到機密問題,自己看不到太詳細的報表。
這也就解釋了,秦新城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寰永的理由。
這天秦蟬閒著沒事,打開微信隨意翻了翻,錯手點進了朋友圈。
是徐駿意幾天前發的一條動態——
“石榴炒白菜不是給人吃的。”
配圖是一張看起來就很魔鬼的黑暗料理。
秦蟬笑了笑,剛要退出,卻看見了照片上,黑暗料理的斜對麵露出一隻手。
白皙,纖細。
一看就是女生的手。
而這個女生是誰,並不難猜。
一旁的內線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秦蟬被驚了一下,接起電話,馮茜的聲音傳來“秦總,因為之前捐贈的數據庫的文獻數據比較龐大,林大領導很高興,尤其在知道是您追加的捐贈款項後,準備授予您一個名譽館長的位子。”
名譽館長,其實隻是個掛名而已,秦蟬剛要回絕,餘光卻注意到手機上的照片“好啊。”
她聽見自己這樣說。
再回到林大,是在第二天的上午。
校長親自見了她,給了她一個證書和一枚徽章,並保留了她之前在教師樓的辦公室,她來林大時也可以去那裡辦公。
秦蟬笑著感謝。
離開辦公室時,已經中午了。
正是學生們的午餐時刻。
秦蟬剛經過學思樓與食堂之間的一條小路,就看見不遠處走來三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