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兩人商討著朝中政事,就在離京師數十裡的通州,襄王朱瞻墡、魯王朱泰堪、趙王朱瞻塙三人已經停駕於此。
這三人都能稱得上是景泰帝朱祁玉的叔父輩,並且還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除了反對《宗藩弊論》外,他們都死心塌地的擁護明英宗朱祁鎮。
襄王朱瞻墡就不用說了,簡直能用莫名仇恨朱祁玉來形容,事實上雙方並沒有過多交集。
趙王朱瞻塙乃永樂帝嫡係一脈傳承,是大明朝論法統僅次於襄王朱瞻墡,以及景泰帝朱祁玉的第三人。本來排位在他們前麵的明仁宗、明宣宗嫡子不是早逝,就是無嗣。
如今易儲一事跟《宗藩弊論》都涉及到了趙王朱瞻塙的核心利益,他會附和襄王一同赴京討要個說法,就屬於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至於魯王朱泰堪那情況就更複雜,除了關乎到自己親王利益外,他跟沉憶辰之間還有著“殺父”的血海深仇。當年在山東還是魯世子的時候,朱泰堪可以屈辱的被沉憶辰給逮捕,並且關押到了張秋鎮的牢獄中。
對方玩了一出自導自演的“刺殺”戲碼,直接導致魯王朱肇煇扣上了謀逆的罪名被押送赴京,結果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押送的路上。
彆人可能還心有懷疑,沉憶辰是不是真的跟“誅王”有關,朱泰堪對於經曆過的那些事情可謂是曆曆在目,父王之死百分百跟此子有關係。
這次襄王朱瞻墡邀請赴京,魯王朱泰堪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下來,如果能借此機會向皇帝施壓問罪於沉憶辰,亦或者更一進步的誅殺,那麼就算是報了殺父之仇!
可是讓三王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們停留通州等待禮儀流程的時刻,從京師傳來了一道消息,那便是沉憶辰編纂的《宗藩條例》正式得以通過。
並且景泰帝朱祁玉,昭告天下宣布立皇長子朱見濟為儲君,前皇太子朱見深降為沂王!
這個消息一傳過來,三王等候在驛站中可謂是人都懵了。削藩跟易儲兩件事情同時進行,朱祁玉是認為他皇位坐穩了,視天下宗藩為無物了嗎?
“襄王,朝中短短時間內決策出兩樁大事,吾等赴京會不會生變?”
魯王朱泰堪警惕的問了一句,相比較其他王爺的目空一切,他可是親身經曆過沉憶辰的手段,這麼多年過去還是有些心有餘季。
“能怎麼變,這個天下又不是他朱祁玉一家的,太祖打天下就共屬於朱氏子孫,這可是寫到《皇明祖訓》裡麵的話語,祖宗之法豈能說變就變?”
趙王朱瞻塙滿臉豪橫的回了一句,可能這就跟遺傳因素有關係,當年初代趙王朱高燧就恃寵而驕,聯合初代漢王朱高煦合謀奪嫡,身為兒子自然是繼承了父親的秉性。
繼承王位的這些年來,趙王朱瞻塙還真沒有把自己當外人過,宣宗離世期間就自請送葬,積極插手皇帝家事。土木堡之變明英宗朱祁玉被俘,又是他第一個跳出來,要起兵出征為皇帝報仇雪恨。
隻能說景泰帝朱祁玉放在明朝帝王中,確實屬於心腸偏軟的那一類,要是他爹明宣宗在位遇到趙王朱瞻塙這樣“自告奮勇”,估計王位怕是坐到頭了。
“趙王,慎言。”
襄王朱瞻墡畢竟有過數次監國經曆,政治嗅覺這方麵比養豬長大的藩王要強上太多。趙王這番話要是傳到有心人耳中,皇帝不追究則已,哪天犯事要是被追究起來,就得要命。
麵對襄王朱瞻墡的提醒,趙王朱瞻塙一臉無所謂的神情,反問了一句道“那襄王你怎麼看,咱們總不可能赴京白跑一趟吧?”
“當然不能白跑,可對待皇帝不能一味的強硬莽撞,得剛柔並濟。”
說罷,襄王朱瞻墡臉上浮現出一抹輕蔑道“魯王,當年皇叔魯靖王薨逝於赴京途中,與沉憶辰有著極大的乾係,後來卻被太上皇給壓了下去。”
“沒記錯的話,前往山東打著河工勘驗名義,暗地裡調查此事的正是當今陛下的心腹太監成敬吧?”
聽到襄王的詢問,魯王朱泰堪臉色陰沉的咬牙道“沒錯,正是太監成敬欺上瞞下,才讓沉憶辰這亂臣賊子逃過一劫。不知太上皇在天之靈,是否會後悔親信了這賊人!”
得到魯王肯定的回答,襄王嘲弄一笑道“成敬乃天子心腹,想必此事後來定然告知了皇帝,才有了沉憶辰後來的弑君之舉。”
“想要收回《宗藩條例》,前提就得扳倒沉憶辰。想要扳倒沉憶辰,就得拿他誅王弑君的罪名生事。”
“魯王,你現在就上表一封,內容就是字字泣血哭訴當年皇叔被沉憶辰謀害,請求陛下給主持公道。”
對於襄王朱瞻墡的這條要求,魯王朱泰堪神情卻猶豫道“陛下知道卻選擇隱瞞,就代表他不想追求沉憶辰的罪責,我上表一封有用嗎?”
“有沒有用不關鍵,隻要能把事情鬨大,自然就引發朝廷百官對沉憶辰的聲討。此子行事一向猖狂,現在如日中天,魯王不會以為他的政敵少吧?”
“把這件事情給鬨大後,就能順帶引申到太上皇賓天上麵,從而動搖當今聖上他坐的那張龍椅。想要吾等息事寧人,就得拿出足夠的誠意來交換,《宗藩條例》跟問罪沉憶辰,就是必須付出的代價!”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襄王朱瞻墡神情一臉的狠厲,單從實力上麵諸藩必然不是皇帝的對手,起兵成功的可能性約等於零。
但是這個世界還存在著遊戲規則跟禮法道統,朱祁玉無論是廢後還是易儲,乃至於最初的得位,其實都缺少名正言順,留下來諸多弊端。
“名正言順”四字看似在實力麵前無足輕重,可事實上放在封建王朝裡麵,這會嚴重的影響士氣跟戰鬥力。就好比打著謀朝篡位的名義起兵,與打著“清君側”名義,給將士跟百姓帶來的心理認同感完全不同。
前者說不定還沒打仗就自行崩潰,後者就會有著一種拯救天下的正義感,願意為之死戰!
襄王等人沒有起兵的想法跟膽量,他們自己心中清楚,可皇帝不知道。景泰帝朱祁玉如果掌控不了“名正言順”四字,那麼就會被天下質疑,就如同建文帝削藩太過,最終被湘王一把火自焚,從而被輿論千夫所指喪失了正義性。
這番計劃其實就是一場豪賭,賭朱祁玉敢不敢把事情鬨大威脅到皇權正義性,賭朱祁玉怕不怕諸藩起兵重蹈建文帝的覆轍。
如果曆史沒有改變的話,襄王此舉確實有著一定的成功率,用天下大勢去壓迫朱祁玉妥協。隻是很可惜,他們想著該如何造勢的時候,沉憶辰想的卻是該如何動手,雙方不在一個檔次上!